□丁维香

　　站在阳台上，抬头看天。夜晚的天空深邃幽远，远处有繁星点点，头顶是一轮明月。有一句耳熟能详的歌词：“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然而，在城市里如果不仰头看天的话，几乎意识不到月亮的存在。因为排排路灯、处处霓虹和幢幢高楼里明灭的万家灯火，遮蔽了大好的月色。要看月还是得在乡下。

　　在乡下，月亮是不可忽视的。李白说：“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是从幼儿时期便有的熟视。夏天的夜晚，躺在院子里铺着凉席的门板上乘凉，母亲摇着蒲扇，教我指认月亮上的玉兔和桂树，给我讲嫦娥奔月的故事。在我儿时的认知里，月亮既神秘又亲切，它遥远又无处不在我们的生活里。

　　月亮是乡村最伟大的魔术师，月光给大地撒上一层银辉，像是给整个村庄和田野穿上了一件宽大的白纱衣，天地一片柔和、梦幻，宛如童话世界。这样的月亮天里，孩子们在屋里铁定是待不住的。出门去，可玩的东西多着呢，跳房子、拿五子、捉萤火虫……月光挂在天上，像一个天然的巨大灯泡，比屋里的煤油灯敞亮多了。孩子们玩疯了，直到月亮西沉，才回到屋里去睡觉，枕着月光的我们，很快进入了梦乡。

　　有月亮的夜晚是白天的延伸，农人们：“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就着月色可以多干一会儿活儿，直到家人呼唤再三，才有些不舍地扛着农具，披一身月光回家。印象深刻的还有在月光下走夜路的经历。我读书的小学和中学都离家有十几里远，每天都是步行来回。经常是放学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就：“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唐•孟浩然《夏日南亭怀辛大》）。我是很怕走夜路的，怕跌倒、怕踩到蛇虫，还怕“鬼”。有月光，那感觉就不同了，不用低头凝神、小心翼翼地迈步。尤其是在大路上，我和同伴简直就可以奔跑了。

　　记忆中的乡村，那无遮无挡、出门即天地的广阔，是我们的乐园；那如水皎洁、原汁原味的月亮，呵护着家园，生长着梦想，陪伴着我们脚下的路，很长很长……

　　月缺月圆，时光飞逝。如今，在这高楼林立的城市，忙碌着苦乐着，常常会忘记了头顶那一轮明月。即使有的时候，偶一抬头，看见天上的月亮，竟觉得有些久违和陌生。内心里涌现的也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样略带伤感的情怀。比如此刻，我想起了远在海南岛工作的老公。一个人在外的孤单和寂寞是可想而知的，他说，无数个月圆之夜，独坐在海口湾的礁石上，向着家的方向遥望。皎洁的圆月挂在幽蓝的天空，远处渔火明灭，浪涛拍打海岸，思绪如海浪翻滚。天空有飞机飞过，他就想着此刻要是自己也在飞机上，正往家飞去就能和家人团圆了，那该多好。我告诉他，十五的月亮照在海口也照在家乡，宁静的夜晚你在思念我也在思念。

　　我还想起了母亲，那一年，母亲85岁高龄，但精神矍铄、开朗乐观。一天下午，我陪母亲散步，走了一会儿，母亲指着天边说太阳都快落了，我们回去吧。我说，不对啊，太阳几乎还在头顶呢。可是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看去，确确实实看到印在淡蓝的晴天上一枚粉白的“太阳”。我和母亲都愣住了，既而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月亮！说真的，从来没有注意过白天的月亮，猛一下傻乎乎地把月亮当成太阳，母女两个在大街上笑成一团。叫人痛切心扉的是，那以后不久，母亲就因病永远离开了我们。人们常说一生看得几回花，实际上人的一生中，又能看得几多月呢？

　　夜阑人静，月光如水。感谢这天赐的良辰，让我知道，人生纵有风霜雨雪，却仍然还有月色无垠、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