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雯

如果起得早，比如在六月不太热的清晨，比如昨夜刚好下过一场雨，早上已停的时刻，带着睡意去户外散步、跑步，往往会有惊喜的发现。

这种发现不仅仅来自植物、晨曦的，也可能是夙夜奔波、余兴未了的猫。

不到六点，天就亮了。城市背街、社区花园、盘旋往复的小径上还鲜有人类活动，那些在光天白日里隐匿在草丛、房顶的猫，则在步道上，搔首弄姿，公开求爱。全然没有紧张和警惕，对人类的警惕。

最开始，跑步的人会发现有三只猫，互相在角逐，很快，就会变成四五只。个别有好奇心、爱心的人会慢下来、停下来，观察那些原本在夜晚里集体活动的野猫，在清晨继续他们的游戏。

猫类也是生物。也许他们也觉得这日的空气适宜情感交流，雄雌互逗，观望、引诱、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这些与荷尔蒙有关，与季节自然节奏有关的粮食，在他们体内发酵，来回拉扯，变成了大白天赤裸裸的调情。

他们自然是公猫与母猫，是野猫。他们是人类熟悉又不太理解的喵星人，是城市里游荡的小影子。

一身金黄色皮毛，长得敦厚的公猫，看上去十分老练，他一直盯着两米开外一只瘦骨嶙峋的小黑猫，小黑猫毛色很杂，黑灰胡乱堆砌之感，显得脏，不招人爱，加上骨骼突出，有孤苦伶仃之像。或许是被遗弃太久，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狡诈、凶狠、斤斤计较。因为瘦，她的眼睛就格外引人注目。她动作很挑逗，几乎是背脊着地、四脚朝天的姿势。金黄公猫安静地等待着她，不急。他似乎很明白，这是一只时刻等待着的母猫。

小黑猫没有让金黄公猫靠近自己，有几次，金黄公猫准备缩小两者之间的差距，小黑猫就立即站起来，离开，维持先前的距离。得到了情爱测试结果的金黄公猫，决定不再打扰，等她梳洗打扮，把戏做足。他在离她一米的地方，把自己躺成了舒服的样子。清晨的时光总是走得太快，风又凉爽，蟋蟀还在草丛中欢叫，公猫的眼睛都快眯上了，白天可真是睡觉的好时刻。

但是时机转瞬即逝，他一会儿又睁开眼，试图向小黑猫扑上去，但是很快就放弃了。花台上有一只猫，注意他们很久了，此时，直接跳了下来，跟在小黑猫的屁股后面，旁边很快又来了一只猫，这下一共有四只猫了。

七点过后，清晨的宁静开始消失。上班的、上学的、晨练的，逐渐多了，他们从这些猫中间走过，四只对峙的猫，变成了三只，变成了两只，最后变成一只，他们不得不根据环境和人类，改变原本可能出现的爱情。

金黄公猫因为外形可爱，被更多的人抚摸、逗弄，两只猫的事情，受到了干扰和影响，小黑猫发出了不耐烦的“喵喵”声，谁要是去逗弄金黄公猫，她就冲谁喵。她尾巴竖着，充满敌意。这之前的欲擒故纵，全被这几声“喵喵”给撕破了。

小黑猫显然是在等待一场爱情盛宴，之前做了那么久的准备工作，欲迎还拒，欲擒故纵，佯装生气，眼看就快成功了，却受到了人类的干扰，要分散公猫注意力，甚至让他彻底放弃，这令她十分不快。小黑猫的眼睛显得焦灼、不耐烦，甚至快扑到人身上了。

她根本就不相信人类，也不相信猫，所以，她的绵长试探几乎让金黄公猫快要放弃。

到底是老练的公猫。看清楚小黑猫的真实意图后，决定继续互相纠缠。而小黑猫，则采取了主动的姿态，不再清理她的毛发，而是在公猫旁，躺下来，躺的姿势也特别慵懒，不像刚才一副拒人千里之外。

其他的两只猫又靠拢过来，他们闻到了小黑猫身上爱情的味道。金黄公猫多出来的两个竞争对手，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小黑猫一直在示好，“我已经选好了”。可是在雌雄对峙的世界中，有时并不是雌性说了算。金黄公猫显然想再思考一下。也许他觉得有些事情在草丛里处理比较好，但是小黑猫只是在水泥地上不停地翻滚，露出自己最敏感的部分。

撒娇，只要乐意，原来每只猫咪都可以做到。

这是难得的六月清凉的早晨，露水还在接骨草叶上残留，池塘里发出青蛙的鸣叫，听上去闷闷的，却是一种原本属于夜晚田间的欢乐之声，蟋蟀在灰藜丛中密集而响，这夏天的声音让人想到无忧无虑的童年。

城市忙碌的音符渐起。

拿着热包子、豆奶的人行色匆匆，汽笛声蜂拥而起，红绿灯打起了精神，一板一眼。新的一天是属于人类的一天。而猫咪们呢，开始打盹、困觉，钻进草丛、房顶、树笼、菜摊底，遮蔽原始欲望或那些本该在夜晚里才发生的事情。

而这清晨，像一列快速列车，把我们送到了心灵和自然的核心交汇地，刚刚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