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1927年5月，何昆秘密返回了家乡永兴县牛头下村。一路上，他反复阅读了那册《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受益良多。

时隔数年未曾回家，父母都已年迈。何先梓是半头白发，母亲的背，有些弯了。幸运的是，坪石的生意，何昆的长兄平日里管理得井井有条。何先梓可以在老宅颐养天年。儿子入党为革命，却苦了曹已花。

何昆进村时，大门居然半掩着，何昆不禁有些纳闷，走进院子，发现厨房里正散出一阵香喷喷的味道。当天是5月6日，恰逢农历四月初六立夏。曹已花正在烹饪着农家美食，庆祝节日。她忽然见到一位高大英俊的汉子——何昆矗立在面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迎上去，紧紧抱着何昆，用手敲着他的背，激动地说：“你终于回来了。”

“咚”的一身，何昆手一松，行李箱坠向地上，两手搂着妻子：“回来了。这回是大难不死啊，回来要住一阵子，好好陪陪你，还有爸妈。”

曹已花准备继续问问“大难不死”是何意？但是灶膛里的火焰烧得正旺，便话题一转：“我正在烧菜呢，今天立夏。公公婆婆又去祠堂了，你去叫他们回来吧？”何昆这才想起门是半开着，只是不知何故，妻子刚刚说到祠堂时，两颊绯红，天上晚霞似的，有些醉人，又有些害羞，好像还有些心思。

何昆去了祠堂，看见母亲站在大门外侧，便问：“父亲在里面吧？”母亲说道：“在里面烧香拜祖宗呢，求你早日回来，可以和已花生个胖娃，为何家添丁啊。”

正说着，何先梓正抬腿，迈过高高的石阶，见到儿子在眼前，笑呵呵地说：“祖宗显灵啊。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当初喜欢叫你何昆，就是因为‘昆’就是多，希望家里人多，才能兴旺。你应该有个娃了，平日里我也和已花说过，但又不便多说，一则她是媳妇，不是儿子；二则毕竟是你长期不在家啊……”听到这儿，何昆算是明白了，为啥妻子脸红了。他只是笑着听着，走上前，一手扶一个，携着父母踱步向家中走去。

曹已花忙得格外起劲，很快在院中的桌上，摆放好烧鸡公、唆螺蛳、马田豆腐几道家乡土菜。何昆长年在外，吃起家乡菜来，大快朵颐，直到何先梓说起族人被地主欺压的事，何昆才摆下筷子，洗耳恭听。

“儿啊，你不知道啊。那刘处如今已是横行乡里的大地主了。”何先梓伤心地说道，“我们何家不少族人，都是他家的佃农，每年收成都不够还债啊。”

“族人们，没有法子对付他吗？”

“他和团防局那个杨局长，狼狈为奸，鱼肉乡人。那个姓杨的会些武功，年轻力壮正当时啊。我现在年纪也大了，力不从心了……”

“父亲莫急，给我些时间，我有法子……”

深夜，曹已花上了床，依偎在何昆的怀里，深情地问起“大难不死”的事。何昆和她叙述了“四一二”事变的经过。只是对付刘处，妻子有些心有余悸，便玩笑似的说道：“你说有法子，对付刘处他们，不是吹牛的吧？”

“已花，好歹我从小学过武，如今又从黄埔军校毕业了，手里还有一册革命‘宝书’，对付几个地主，真是小菜一碟。”何昆睁大眼睛，望着妻子说道。

已花仰了仰头，问道：“什么书？”何昆便将《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的读后心得，告诉了妻子。

第二天，何昆便去族人家中，搞串联，拉家常。当年那批跟着他在竹林的小伙伴们，都已长大成人，很快加入了何昆新组织的牛头下村农民协会。两三个星期过后，加入农民协会的人员越来越多，已有两三百号人。何昆挑出100人，成立了梭镖大队。一个个队员，手持梭镖，威风凛凛，再也不担心被刘处他们欺负了。

何昆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准备对付地主了。刘处闻讯，正在家中拍桌子，发大火，破口大骂：“何昆，你小时欺负我，现在还要欺负我，大家走着瞧！”

“老爷，外面有人送来一幅画作给你。”管家递上一张纸。刘处展开一看，更是火上浇油，那是何昆及会员们画的：孙悟空一棒打向牛魔王，牛魔王招架不住，下跪求饶；随后一众人杀死牛魔王，喝着鲜美的牛肉汤。画上还有一段文字：做人要“细水长‘刘’”，温驯善良为好，莫做“刘魔王”。落款为“牛头下村农民协会”。刘处心中不服气地嘀咕着：你个穷小子，老子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看你拿什么和我斗……

过了几日，有几个族人，向何昆诉苦，刘处真心黑，又在涨租了。何昆立即部署。子夜时分，数百名农运分子，举起火把，围着刘府，大喊：“杀了牛魔王，吃肉又喝汤”“打倒地主阶级，推翻封建主义”。喊声如潮涌，一浪高过一浪。刘处从床上惊起，赶紧让守卫守住大门，自己坐在客厅，耷拉着肥头，紧绷着大脸，手捧个水杯，没有喝水，只是不停把水杯转来转去。“呯”的一声，他将何昆放的爆竹声听成了枪声，加上周围热火朝天的呼喊声，刘处早已是火圈中的蚂蚁，都要等死了。两三个小时过后，何昆将队伍撤走了，给他留一条悔改的后路。

翌日，刘处向杨局长求救。杨局长是个老江湖，已经耳闻昨晚的事件，心中害怕，便打发他早日回去，随后就到。可是等到晚上，风都没吹过一阵来，哪里还有杨局长的救兵。经此一“闹”，刘处不敢和农民协会作对了。

组织上注意到何昆在农民运动中取得不俗的成绩，便派人通知他前往石硖地区，继续从事农运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