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
“花枝招展”本来是形容女子的装扮,然而,只要到我们居住的小城转一转,马上就体会到它的本义。街道两边,河的两岸,还有广场、小区,春有玉兰、夏有杜鹃、秋有桂花、冬有腊梅,花开四季,香飘四方。再看居民的阳台,迎春、米兰、月季、山茶、虞美人……其中有多情地从栅栏里伸出一枝两枝的,风姿绰约,让看的人心旌摇曳、浮想联翩。
养花的人多了,我也算一个。
养的第一盆花是枸杞,从河坎拔回来的,栽在一个破脸盆里。枸杞夏天开紫色的小花,一点也不好看,花落结小果,绿色,渐转红,秋天,累累地压弯了细细的枝。所以,从来没有把枸杞当回事,不施肥,不治虫(好像不生虫),偶然浇浇水。有一天,老师要求儿子写一篇状物的作文,儿子犯愁。“就写枸杞。”我说。作文交了,那些写松竹梅的没得表扬,枸杞得到了。儿子喜滋滋地告诉我,老师特别喜欢他最后的一句:“我站在枸杞前想了许多许多。”其实是我教的,因为他憋了半天也没有憋出枸杞像什么人。
在养花上我是个失败者。除了枸杞之外,养的时间最长的是金银花。藤沿着防盗窗的不锈钢栏杆往上爬,春天从稀疏的嫩叶长成一角绿屏,夏天开细长的花,先白后黄,先银后金。其实我内心是不屑养枸杞、金银花的,我真正想养的花,是文人崇尚的梅兰竹菊中的兰花。早年小城养兰花的人不多,即使有也不轻易示人。间或有外地口音的人挑着担子卖兰花,用草皮裹着根,细线扎住,说是从山里挖的,仿佛印证了那句“我从山中来,带来兰花草”。信了,买回,短的月余、长的半年,都死了,当然也没见开花。那些写“手培兰蕊两三栽,日暖风和次第开”的古人能养活,我怎么就养不活?不甘心,就去了花木大世界。
花木大世界名不虚传,有许多叫得出名的花,更多是我叫不出名的。眼花缭乱,压住什么都想买的心,专找兰花。没想到兰花的品种那么多,在一家店铺让老板好好地普及了一下。我一开始被那种叶片肥厚、花枝直立、花色艳丽的兰花所吸引,凑近闻,不香,老板说是蝴蝶兰。我确定它不是古人说的“平易堂中无个事,一枝相对吐清香”的那种兰花。老板指指架子上叶子细长的那一排,说我要找的在那里。里面有春兰、建兰、蕙兰等,都栽在细高的盆中,叶密而长,或垂或举,有的已露出一两支花箭。买了一盆春兰,向老板请教了一大堆养兰宝典,记得最深的是“干透湿透”。回家,视若珍宝,放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瞄一瞄;搬到书房,读书得空看一看,以为颇得古人之情趣。说它喜阴,放在室内;又说要通风,移到阳台……可花箭还是不见长,心急。什么叫“干透湿透”,就像说文章“不枝不蔓”一样,是只可意会,难以操作的。“干”可以看出,“干透”呢?“湿”可以看出,“湿透”呢?且小时候唱过“雨露滋润禾苗壮”,再说有“干枯”而无“湿枯”之说,就担心花缺水,常浇。然后,叶发黄、花凋零、根腐烂,呜呼哀哉。如此这般,屡死屡买、屡买屡死,从第一盆到第N盆,终于余下一叠空盆,兰花一棵也无。
古人养兰、赏兰、画兰,将兰花比喻君子,一定深得其中之真味。经过一番折腾,我的结论是,养兰花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于赏兰、画兰,则离我更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