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之俊
钱锺书毕业没几年,在清华园藤影荷声馆,吴宓当着后来学生面,高度激赏钱锺书:“自古人才难得,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人才尤其不易得。当今文史方面的杰出人才,在老一辈中要推陈寅恪先生,在年轻一辈人中要推钱锺书,他们都是人中之龙,其余如你我,不过尔尔。”(郑朝宗:《但开风气不为师》,《海滨感旧集》增订本,第37页,厦门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吴宓对钱锺书的评价,在后来的日记中也能摘寻一二。西南联大时期,吴宓在连日翻读钱锺书的联大授课讲义后,大为赞赏,留下“甚佩”“佳”“甚佩服”数条赞语。(1939年9月28日、9月29日、9月30日,《吴宓日记(1939-1940)》,第7卷,第77-80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
1933年6月,钱锺书自清华毕业,来到上海光华大学任教。他离开清华以后,并没有影响和恩师的联系。女朋友杨绛在清华研究生院当研究生。女朋友遂成了信使:
我考入清华研究生院在清华当研究生的时候,钱锺书已离开清华。我们经常通信。锺书偶有问题要向吴宓先生请教,因我选修吴先生的课,就央我转一封信或递个条子。我有时在课后传信,有时到他居住的西客厅去。记得有一次我到西客厅,看见吴先生的书房门开着,他正低头来回来回踱步。我在门外等了一会,他也不觉得。我轻轻地敲敲门。他猛抬头,怔一怔,两食指抵住两太阳穴对我说:“对不起,我这时候脑袋里全是古人的名字。”这就是说,他叫不出我的名字了。他当然认识我。我递上条子略谈锺书近况,忙就走了。(杨绛:《吴宓先生与钱锺书》,《读书》1998年第6期)
1934年三四月间,光华大学春假期间,钱锺书北游,到母校清华见女友杨绛,兼拜访师友。“3月30日行,4月1日至”。4月6日晚,吴宓请客,除钱锺书,有朱自清、卢冀野、张荫麟等。宴席之上,钱锺书特地为自己“辟了个谣”。温宁源那时用英文写了篇吴宓小传类的游戏文章,登在报纸专栏上(后结集为《一知半解》),幽默风趣,褒贬辛辣,引起吴宓极大反感。时人多以为出自钱锺书之手。钱锺书引《卢氏杂记》王杂语作诗自解:“诸先生莫误司迁,大作家原在那边。文苑儒林公分有,淋漓难得笔如椽。”他在日记中写道:“或有谓予为雨僧师作英文传者,师知其非。聊引《卢氏杂记》王维语解嘲。”但钱锺书对老师吴宓捉弄的文章最终还是写了,并最终成了让其悔恨不已的事。那时他已身在牛津。
清华时期,钱锺书对吴宓的态度是“尊而不亲”。(钱锺书:《吴宓日记·代序》)但杨绛说:“其实,吴宓先生是他交往最长久、交情最亲近的一位老师。其他几位,先后都疏远了。20世纪60年代初,吴先生到了北京,还到我家作客。他在我们家吃过晚饭,三人在灯下娓娓话家常,谈体己,乐也融融。此情此景,一去不复返了。”(杨绛:《吴宓先生与钱锺书》,《读书》1998年第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