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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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社会/共同体,总有其共享的文化,可称为文化公约数。
不同的是,在古典时代,文化公约数是以文字媒介为中心的高雅文化;而在现时代,文化公约数是以映像媒介为中心的流行文化。制度促进了平等化,技术加强了映像化,文化也变得越来越“平”了。
这意味着,“知识分子的边缘化”不仅体现在政治社会方面,也体现在思想文化方面。知识分子看似地位超然,但风光早就被娱乐圈占去,所谓“儒门淡薄,收拾不住”,又重演于今日,难怪不少知识分子乐于上电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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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一个人的深度和品位,不是体现在他的审美所投射的对象,而是体现在对象给他造成的审美反应。
很多人追求看起来有深度的审美对象,甚至将自己不理解的东西当作有深度的东西。而我,更愿意从缺乏深度的审美对象中发现有深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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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近代文坛有所谓“支那趣味”,即从题材到风格,都带有中国元素(李长声谓以谷崎润一郎、佐藤春夫、芥川龙之介为代表)。
与此相对,也可说晚清以降的中国文坛有一种“东洋趣味”。
最突出的代表自然是周作人(鲁迅却不明显,恰成一个对照)。周作人前后的苏曼殊、李叔同、丰子恺,也都甚为明显。钱稻孙似乎也可计入,尽管他的创作不多。较晚近的,又有彼岸的林文月。
考虑到清末民初留学日本的中国人实在满坑满谷,这几个例子并不算多。在中国人迫切地“寻找富强”的年代,在“启蒙与救亡的双重变奏”的年代,绝大多数人去东瀛,是为了学习“现代”并求致用的,有几个能静下心来,体会日本文化的微妙之处呢?(到了当代,东渡又现热潮,传播条件更是远迈前代,果然也涌现了苏枕书这样的“东洋趣味”典范,只是在声势上却被流行的“哈日”浪潮淹没了。)
而中国人的“东洋趣味”,跟日本人的“支那趣味”也有很重要的不同点:过去日本长期匍匐于中国文化的影响之下,又岂止“支那趣味”而已哉!到了近代,西洋风已压倒了中国风,所谓“支那趣味”,不如说是残留在日本审美领域的最后一抹中国文化的余晖;而中国人这边,也是到了近代,才开始正视日本、认识日本,并将日本作为学习西方的捷径,“东洋趣味”可谓中国拥抱西洋文化时顺手摘来的一束花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