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扫盲班”的成功开设，吸引了不少百姓前来听课。他们中大部分是年轻人，陆续加入了革命队伍。随着扩军，“军费自筹”的担子越来越重。何昆反复思索，觉得要和战士们进一步说明情况，希望大家能自动降低军饷，支持革命。

经过深入调查，何昆了解到当初王玉文拉队伍时参照警察和县保安大队的标准，队员月饷15个银圆，队长30个银圆。当时，一块银圆能买七八斤猪肉！不少战士冲着军饷而来。现在，队伍发展到600多人，军饷越发越多，不少战士滋生出雇佣兵的思想。王玉文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向省委汇报工作。20多天前，他接到了省委指示信，才将官兵的军饷降至每月6个银圆。如皋县委书记于咸也很担心，刚刚减过薪，谁还乐意再少拿钱呢？

上级派来一位情报人员，因为在江西暴露了，转移到苏中工作。他刚来半个月就领了3个银圆，便兴高采烈地告诉何昆：“没想到，这里的薪水是江西的两倍。”何昆觉得应该向江西老区的同志学习，他正式召开减薪动员大会。

何昆对着600多名军官、战士，大声说道：“首先，我要给大家说明个情况。我们的军饷需要自筹……”

“怕什么，不就是缺银子吗？多大点事，我们有枪有子弹，打到哪儿，就抢到哪儿的地主。”一听这狂傲的口气，何昆便知是“破凉帽”来搅局了。“破凉帽”平日花钱如流水，最怕的是军饷少了，断了他的财源。

何昆幽默地化解道：“‘破凉帽’今天你可是脑子和帽子一样，都有些破了。”

“什么意思？”“破凉帽”不服气地问道。

“打到哪儿，抢到哪儿，那是清军入关，不备粮草，一路靠抢劫。我们是共产党的军队……”

何昆言归正传，继续动员大家说：“江西红军每月只有3元，我们出来干革命是为了老百姓，我们吃的穿的都是军队的，每月3元零用钱就行了。我们军队的干部，要清清白白，不去计较个人得失。全体官兵，要有奉献精神，不要做金钱的奴隶。我们要向中央苏区的老红军们学习……”此言一出，会场鸦雀无声，少数士兵，耷拉着脸，有气无力，完全一副消极抵抗的嘴脸。

“同志们，我们的军队必须坚持下去。只有大家团结一致，才能推翻地主阶级，让我们自己和家人，拥有土地，拥有财富。如果现在不及时减薪，军队散伙了，我们乃至下一代人，永远只能过苦日子，大家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呢？”何昆继续解释道。会场上不满的人，基本也想通了。那几个心中尤其不快的，脸色好多了。

何昆再次认真摸底，谁家有困难，谁是受过战伤的，诸如此类的人却拿4个银圆。他想起了那位吃鸡蛋的小男孩顾立，听闻他的父亲顾长海是军中打杂的临时伙夫，月薪只有1个银圆。长海家中还有个年迈病残的母亲，老婆只能在家养养鸡，除去顾立，还有个刚刚出生的女娃。全家五张嘴，就指望着顾长海的军饷。参加革命以来，他一直严于律己。尽管上有老，下有小，常常穷得揭不开锅，但是他无论是平日，还是逢年过节，都从未将部队的食物带回去。战斗中，他也胆大心细。在泰兴分界那回，泰兴军警发现小股红军后，穷追猛打。红军只能撤回如皋境内的搬经。顾长海看见躲在树后面的敌人，突然向队长放枪，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快步转身，站到队长的前面。“哐”的一声，顾长海倒下，躺在小丘下，一动不动的。队长大惊失色，认定他牺牲了，上去蹲下拉着他的手，正流着眼泪说：“长海兄弟，对不住你啊！”忽然，顾长海腰一挺，手一撑，坐起来了。队长转悲为喜，问他怎么回事。顾长海指着背上的大铁锅，上面有个子弹擦过的痕迹：“都靠这‘乌龟壳’啊。”

连长哈哈道：“难怪你爹妈给你取名顾长海，海里的龟，命就是长啊。”自从那回舍命救队长，顾长海成了军中的名人。

何昆让徐小江写了一篇文章《无私顾长海：“龟壳”挡子弹，伙夫救队长》，表扬他的行为，号召大家向他学习。何昆还宣布，从自己每月的3个银圆中取出一个来，资助给顾家。何昆的行为，暖了大部分人的心。但是吃住差了，拿钱少了，又上了规矩，少数战士开始受不了，想着悄悄逃跑。何昆叫来黎昌圣：“我们去开个‘欢送会’吧！”

黎昌圣大为不解：“对他们不做逃兵处理、开批判会就算大度的了，怎么还要欢送？”

何昆说：“中央苏区对待俘虏，愿留下参加革命的热烈欢迎，不愿留下想回家的发路费，何况我们这些要走的人不是俘虏！他们有些自由散漫，一时适应不了部队规矩，我们能争取就尽量争取、不能争取就欢送他们回家。”

会上，何昆肯定了战士们对革命做过的贡献，表扬了一些凡人小事，接着严肃地说：“回去后大家老老实实在家种田过日子，我们还是朋友；想通了，或许是地主、警察找麻烦待不下去了，我们既往不咎，欢迎你们回来；不过，如果你们回去当地主的团丁、狗腿子欺压老百姓，甚至迫害红军家属，那就是敌人了；要是你们为了拿钱多，去县保安大队当兵，那战场上刀枪就不认人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玩虚的，何昆当场叫人来开通行证，确保想走的人，可以顺利回家。逃兵们，满以为自己会受军法处理，没想到何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多半人举手表示不回去了，其余的人也跟着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