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蝉蜕

□符灵

自从搬了新家,老爸便成了田螺姑娘,常到我家来洗碗拖地。每次洗到我吃药的碗,便忍不住打电话发信息跟我唠叨,是药三分毒,别老动不动就吃药。可是我有病啊,有病就是中毒了,必须以毒攻毒。老爸对于我丝毫不忌讳“服毒”唉声叹气,他对己对人完全是两种标准,看不得别人吃药,可自己稍有病痛,哪怕是牙疼便直接去医院输液,仿佛那就不是毒药似的。

都说人吃五谷杂粮,生病在所难免,这不,又处于中毒状态了,浑身无力,头疼流泪打喷嚏,整个人昏昏沉沉,于是又去找神医开药。神医照例又开了些防风甘草土茯苓等,久病成医,知道这些除去治感冒以外,还有针对身体的寒热虚症的药,又意外看到了一味“蝉蜕”。很多年前孩子弄破了膝盖,医生建议打一针破伤风,结果皮试检测过敏,于是从中药房直接开出一味药,蝉蜕。那时候还没有颗粒剂,老妈把这堆知了壳放在中药罐子里煨,跟我们说,她们小时候从树底下就可以捡,才不用去药店里买呢。

可惜这种自然采药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人工代替了自然,也抹杀了很多有趣和诗意。不然,周末的时候去山里体验一把“云深不知处”的意境还是很美的。

《本草》里说蝉蜕又名蝉壳、枯蝉。时珍曰:凡用蜕壳,沸汤洗去泥土、翅、足、浆水煮过,晒干用。气味咸、甘、寒、无毒。蝉乃土木余气所化,饮风吸露,其气清。故其主疗,皆一切风热之症。古人用身,后人用蜕。大抵治脏腑经络,当用蝉身。治皮肤疮疡风热,当用蝉蜕,各从其类也。又主哑病、夜啼、取其昼鸣而夜息也。假如按时间来分,可分为春蝉、夏蝉、寒蝉。春蝉出土早,古书上称聍母;夏蝉出土者称蟪蛄,寿命仅数天到数周所以古人说“蟪蛄不知春秋。”;最迟出土的叫寒蝉,过寒露才鸣声音哀婉凄惨,误认为它是哑蝉,是雌蝉,所以古代有“寒蝉凄切”“噤若寒蝉”的说法。

重买了原版的《本草纲目》,砖厚三大本,虽然比简版的更专业和严谨,但在心里始终感觉有些遥远和畏惧。可慢慢翻着看着,居然内心里悄悄生出一丝宁静和沉淀感,一丝弱弱地勇气沿着细细的血管蔓延伸展。小时候见过的知了壳大多有些残破,纯粹只知道夏天的蝉是会蜕壳的,跟蛇蜕皮一样。当时对于这种蜕变尚没有太多深刻的感受,只是觉得那是种自然,见多不怪,仅此而已。可那天看完药方,回来的路上对这种小虫子的壳又有了新的理解。不论是蝉还是蛇,蜕皮都是为了成长,据说蛇蜕皮要三小时,蝉蜕皮也需要一小时,从自己原来的壳里爬出来很痛,但它们却义无反顾,把这当成了生命中寻常的一部分。

而人呢?一辈子可能无皮可蜕,但生活的摔打不可避免,这可能就是老天对于生灵的公平。不在此处就在彼岸,不在当下就在未来。清代吴琦《点绛唇·咏蝉》写道:素缕高嘶,半生赢得风和霜。槐朝柳暮,占断青青树。抱叶呤条,似向行人倾诉。愁无数,不堪听处,六代斜阳路。写得那么诗意,也透着丝丝艰辛和苦楚。古人用蝉蜕来治破伤风病发热、头风眩晕、皮肤风痒、痘后目翳、小儿阴肿、胃热吐食。而人类自己则用生活摔打后的心灵蜕变来治疗虚妄、狂躁、自傲、无知和浅薄。中药无时无刻不在映照当下的生活。最近懒于锻炼,风寒来袭一击即溃,因为浮躁无耐性所以火旺易怒,因为贪玩少眠所以双目赤痛。西药讲究的都是化学作用,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中药向来用的是攻心计。习惯了没有学识便敢于胡说八道还理直气壮,每每都在看《本草》时自惭形秽。

其实最近不是很顺,像极了一个倒霉蛋儿,怨天尤人的时候看到蝉蜕二字,内心深受触动,一个小虫子都能不声不响地蜕掉自己的壳,只为成长,我身而为人,老天给我磨砺是看得起,并觉得我能扛得住。我知道蝉蜕放在药里是因为不断地打喷嚏和流泪水,以及咽喉肿疼,也有抗过敏的作用。而心灵的蜕变,也是一种抗过敏,经历并调整领悟得多了,自然就对逆境抗过敏了。蜕得越多,把逆境当成常态,那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2020-11-11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40419.html 1 3 蝉蜕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