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俊山

那年，我调进县城后，工作之余常常逛街。

沿海安人民路北的老街东行，有一间店铺吸引了我。这间店铺，靠墙有个砖泥砌成的煤炉，炉膛内火苗直蹿。煤炉旁，有两个人正在忙活。店铺的墙，有一面是壁板，因为烟熏火燎，壁板已经发灰发黑，不知道是谁，用白粉笔在壁板上写了几行数字。可能是年久失修，店铺上方，有几片瓦掉了，透进一些亮光。店铺中间，有只大铁砧，一位铁匠师傅正在捶打烧得通红的铁片，铁锤起落，火花四溅。

见到这样的场景，我顿时想起一首童谣：“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童谣所唱的，不就是打铁这一行当吗？本以为随着机械制造业的迅速发展，纯手工打铁已经在我们的生活中远去，不料在这老街的尽头，竟然还有人传承了这一古老的手艺。

炉中生造化，锤下定乾坤。说铁匠是一门古老的手艺，从铁匠供奉老君就可以看出来。据说老君就是春秋时的道家人物老子李耳，他的门下有三个弟子：铁匠、窑匠和道士——这样算来，铁匠该有2000多年历史了。当然，传说未必靠谱。而魏晋时有铁匠，却是千真万确的。“竹林七贤”的领袖人物嵇康就是铁匠，他曾在洛阳城外打铁，这是史书上有记载的。嵇康的行当，现在还有人在干，应该拍下来——有了这样的想法，我的相册里也就有了这张打铁的照片。

一晃，近20年过去了。当年的老街早已拆光，新楼一幢幢拔地而起。当年的铁匠铺呢？哪里还能找到它的踪影？

城市发展日新月异，我对铁匠师傅的记忆却清晰如昨：抡锤的铁匠师傅跟我聊过，他告诉我：“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打铁是苦力活，既脏又累，赚钱也不多。特别是夏天，站在火炉边挥舞铁锤，实在是酷热难耐，有时还免不了被火星溅着、烫着。现在谁愿意受这份罪？会打铁的，会越来越少！”

听了铁匠师傅的话，我不无担忧地问：“铁匠这门手艺难学吗？”

“不难学。打铁这一行，没有什么理论，基本是在干中学。打制一件铁具，一般要经过五六道工序。选料、加温、盯火候、锤打、淬火、磨口……工序繁杂，要精雕细琢。每个步骤都得认真琢磨。师傅只是口头传教，徒弟要有悟性。过去，铁匠主要是打造和修补农耕‘四大样’——锄、镰、镢、锨，还有菜刀、剪刀、铁钩子等生活用品，虽说种类不是很多，但生意还不错。现在，只剩下一些老主顾，偶尔来做一些细活。”

……

铁匠师傅的话似乎还在我的耳畔回响，可老街就像一位垂暮的老人，不可逆转地消失在时光的隧道中。穿行在新城丛林般的高楼间，还有多少人记得老街上的铁匠铺，记得这位抡锤的铁匠师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