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3版:万家灯火

尴尬老二

我是老二。

据说我是因为姐姐要到外地读书,父母感到身边没伴儿,才出生的。

我和姐姐都乐观开朗、积极向上。但这并不代表我心里真快乐,也许因为我是一个敏感的人吧,从小我就能觉察出家里的一些微妙细节。

家庭的各方面压力增加。

我从一出生起,就很没有安全感,因为我的家庭虽然在当地还不错,但由于有两个孩子,从小大家就是非常非常节省地过日子。同龄人基本都是独子,他们的父母有很多收入是比不上我父母的,但他们的各项用度都比我高很多。

父母年纪太大,高龄产子导致教育和沟通成问题。

我妈生我时39了。我早产,生下来连医院方都表示希望不大,我妈硬是把我养活了,但先天不足也如影随形。我从初中起就有关节炎,每到冬天或者很潮湿的阴雨天膝盖就很难受。同时呼吸道、消化道都有慢性疾病,生理期从没有规律过。

我和父母很难交流,我刻意想找话题却永远无法聊得起来,互相找不到那个共通的点。甚至于,家长会上他们也无法和那些小了他们十几岁的家长们沟通。我的父母对教育的认知还停留在20多年前。二十几年前,我爸教我姐写作,拿了奖;二十几年后他还是固执己见地非要教我那样写作,但是已经行不通了……还有诸多的分歧,让我感到无奈。

我的童年竟然很孤独。

很多父母生二胎会说是怕孩子孤独,其实作为二胎,我比同龄人更加孤独。我开始记事时,姐姐就到外地读高中去了,寒暑假才回来,而且总是闷在屋里写作业。我想去看看她,都不被允许。而父母因为姐姐回家时间少,学业重要,这段时间都会偏爱她,陪我的时间也少了。

姐姐的不满似乎是我的原罪。

现在很多头胎在网上说父母违背自己意志坚持要生二胎,自己绝对不会做扶弟扶妹魔,对二胎也没有好感。我姐姐那时候也是啊,尤其是我较小时,父母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姐姐感到委屈伤心,多年后她还会轻描淡写地跟我讲起:家里经济最不好的时候我出生了,导致她吃了整整半年的菠菜;她一个人回家看见我们三个其乐融融,她像外人;冬天很冷,父母忘记给她买棉鞋,以至于她在学校脚冻坏了;她生孩子时娘家无人,因为父母要照顾正在高考的我……很多很多。

我小时候有一次在奶奶家吃饭,奶奶烧了冬瓜,我不肯吃。奶奶笑着说:“那一年你出生,家里没钱了,你姐去上学,临走前要生活费,你爸翻箱倒柜只找出零零碎碎的5块钱。你妈有次要带你去医院,把你姐托付给二婶家,中午吃水煮冬瓜一个劲说香,原来平时她连冬瓜都吃不上。”这个瞬间,不喜欢吃冬瓜的我,显得那样娇气挑食,于是我就逼着自己吃冬瓜,直到现在,无论多么不喜欢冬瓜的味道,家庭饭桌上有冬瓜我还是会强迫自己吃。

那些时候我好像是个罪人,我感觉我生下来就欠了很多人,如果不是因为我,我的姐姐本可以嫁个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人,她会得到更多的爱和照顾,前20年也不用活的那么辛苦……还有很多很多。

从小到大,大家总是夸姐姐嘴巴甜、会来事,可是她告诉我,她从小就明白怎么看大人脸色、怎么小心翼翼地讨好,都是拜许多寄人篱下的经历所赐。

几个月前她和她婆婆吵架了,跟我哭诉:她从怀孕到养小孩,都是婆家出力,她受不了婆婆了,可是我妈以要照顾我为由不去照顾她和小孩。其实我知道,我妈不去的根本原因是她单位内部问题请不了假,但她的理由激起了我姐积压已久的不满:“我有时候真的很恨老妈……都是因为你!他们真的太偏爱你了!”

我经常告诉自己,我没有做错什么,但总有种无形的枷锁让我每次哪怕是只有一点点任性,都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即使后来家庭条件变好了很多很多,我仍然觉得我每花父母一分钱都是在作孽,都是亏欠了所有人。上大学的第一个月我只花了600,就觉得特别特别痛苦内疚,然而其实10年前我姐月生活费就有1千多了。

我也总是被拉上和我姐比较,永远得不到称赞。

我姐姐学习成绩很好,大家就总会把我和模范生我姐进行对比,父母、亲戚、朋友甚至路人,都会夸一遍我姐,然后用敷衍的语气说“小的,也不错”。然而我听到他 们背地里说什么看来二胎一般没有头胎聪明,也没有头胎好看。

很多时候我考了第一名期待鼓励,却会被训诫:不要骄傲,你姐当年可是拿奖的!导致童年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是个永远没有出息的差生。

关键是我高考失利后,我妈就经常安慰我说:没关系,你以后只要找个工作不饿死,我们就放心了。有时候她看着快递盒说,实在不行以后给你弄个快递干干;有时候一脸兴奋地跟我说,发现哪个同事家又是赌博又是好吃懒做的儿子也找到工作了,你以后也一定能吃上饭……

我是高考失手了,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本科生啊!现在被默认为废物,父母越是对我毫无期待,我越感到被轻视的痛苦。

最惨的是,我还被所有人认为是被家里偏爱的那一个,并且我不懂事。亲戚朋友都会跟我说,父母其实很偏爱我,我亏欠了姐姐和父母,理由是:姐姐小时候吃穿用度都不好,而我的比她好很多;父母常常为了照顾我,而忽略了姐姐;姐姐小时候很听话,什么也不敢奢求,而我任性……

为什么要归因于我!

比如她的物质条件不如我这一点,因为那时父母刚买了房接着又生了二胎,工资也低,后来随着时间推移,经济条件慢慢变好了,我当然物质条件比她好啊!家里为了照顾我,忽略姐姐这件事更让我百口莫辩。其实,为了照顾她,家里也没少忽略我啊!

尴尬。

2020-12-08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43606.html 1 3 尴尬老二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