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华

一根、两根、三根……

十二根银白的头发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

在等公交车的间隙，女儿趴在我的肩头，用手拨弄我的头发，发现了藏在头部左侧的一小撮白发，很吃惊地说：“妈妈，你有白头发了！你怎么这么快就长白头发呢？我给你拔下来吧。”

我拍拍她搭在我肩上的白嫩的手，笑着说：“你都上大学了，我也老了，长几根白头发很正常，不用拔。”女儿搂了搂我的肩膀，头挨着我的头，低声说：“你不能长白头发，我要拔。”

说完，她小心地扒出那撮白发，细心地捏住发根，轻轻一提，拔下一根，笑嘻嘻地放到我的手上，只见那根长长的白发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银色的光。女儿嘱咐我捏紧，接着又开始拔第二根、第三根……

随着我手中白发数量的增多，女儿在耳旁的说笑越来越少，拔的速度越来越慢，忽然，我觉得后脖颈上一凉，抬头一看，女儿眼眶红红的，我知道她这是为我长了白发而伤心呢！

我伸出手，揽住她的腰，女儿把这十二根白发搓捻在一起，放在空纸巾袋中，搁在我随身背的小包里，然后把头贴近我的鬓角，说：“等我挣钱了，一定给你买最好的洗发水，让你去最好的美发店，希望你永远年轻。”

我轻碰一下她的头，微笑着对她说：“那可一言为定哦，以后我的头发好不好就看你喽！”说笑间，公交车进站了，我俩手牵手走进车厢，去市里闲逛去了。

我感念女儿的细心与孝心，可是却不知道我的母亲什么时候长出第一根白发，也不知道母亲眼角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道皱纹，发现母亲的衰老很偶然。

那天中午，母亲刚从千里之外的弟弟那里回到老家，我和妹妹回去看望她。我们一边张罗午饭，一边闲聊，看着母亲进进出出的身影，我突然感觉母亲好像矮了许多，刚开始以为是我穿高跟鞋的缘故，可是当我看到母亲比穿拖鞋的妹妹还矮的时候，我顿时蒙了，记忆中母亲高挑黑瘦，哪里像这般矮小呢？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放下手中的活儿，让她和我们一起比高矮。

我们都换上拖鞋，一起站在客厅的地板上，围成一圈，结果母亲的头顶只到妹妹的耳朵和我的肩头，看着矮我一头的母亲佝偻着背，我笑笑从后面推推她，让她直起身来，母亲爱怜地看着我们，微笑着说：“不行，老了，腰直不起来啦！”我不信，扳着母亲的肩头，让她再试试，可她还是没我们高，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母亲真的老了。

和女儿一样，我也接受不了母亲的衰老，我固执地认为：只要有妈在，即使年过半百，我还是小姑娘一枚；只要有妈在，即使漂泊异乡，我也不会迷失方向。可岁月的长河总是一刻不停地向前奔流，每个人被裹挟着不由自主地逐浪前行，无论怎样抗拒、挣扎，衰老还是会不可避免地降临到每个人身上。

所以，我至今还保留着那十二根白发，看着它，我会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让远方的女儿永远都有甜蜜的牵挂，让年迈的母亲永远都有坚实的依靠。任凭岁月流逝，容颜苍老，但只要有爱心在，孝心在，亲情便永远如黄山之松，永远青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