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哲松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流行一句谚语：“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那时候化肥很少，凭票供应，根本不够用，农肥主要靠猪粪。当时大力提倡养猪，甚至硬性规定，按每户劳动力多少摊派养猪任务。猪是造粪机器，可那个大肚皮每天填进的饲料也很惊人。我们公社荒地少，野菜猪草也就少。社员们为了搞到猪草，常常在菜市场、蔬菜队争抢烂菜叶，发生口角，甚至干架。

供销社的主要任务就是为农服务。五接桥供销社主任朱向毅外出参观学习时，便留了个心眼，结合我们的地理特点，终于寻找到了饲料的新来源，种植水浮莲！我们这儿地势较低，素以“圩塘”著称，不光河道纵横交错，而且星星点点的小池塘，散布在农户的门前屋后，正是种植水浮莲的有利条件。朱主任向郊区农种站献策，终于联系到了种源。

春天的早晨，我和大队主任张富连去农种站运水浮莲苗种。张富连告诉我，据朱主任说，水浮莲是从无锡引进来的，朱主任费了不少心思。现在是春耕大忙之际，劳力紧张，朱主任为我们着想，向运输站借来板车，节省了人力。张富连还说，据朱主任说，水浮莲猪很爱吃，种植又方便，不需要种子，不需要施肥，不需要治虫，只要春天将种苗下水即可。

沿途一直听张主任转说朱主任的话，不知不觉就走了三十五里路，到了目的地。朱主任早就在等我们了。只见水面上水浮莲种苗，如酒杯口大小，密密匝匝，煞是可爱。朱主任用捞网轻轻地捞起来，倒在河岸边，我与张富连装袋。朱主任一直吩咐我们：“要小心点，水浮莲粉嫩的哦！”

回家时，我拉车，张富连背车。张富连让朱主任骑车先走，朱主任不肯，说：“这车水浮莲不到五星大队，我是放心不下的。”边说边从车袋里掏出一根绳子，一头拴在板车上，一头拴在自行车后座上，弯下腰推着自行车走。这一来，速度明显快了。看到朱主任瘦弱的背影，我心生感激，也很感动。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聊。朱主任说：“这水浮莲呀真神，天气暖了，过一夜，一个头就成了四个头，再一夜成了十六个，再一夜六十四，再……哎呀，我也算不出来了。哈哈，圈在河里小筛子一堆，不几天就成了一大片，再几天小池塘涨满啦。”朱主任越说越起劲。我接着说：“到那时，不怕它猪大肚皮吃得有多厉害！”我们三人一起大笑。

正当我们人和车走得欢快时，突然板车拉不动了。弯腰一看，车胎瘪了。糟糕，车胎被戳坏了。看看太阳已经西斜，可还有十里多路呢，我和张富连面面相觑。这时朱主任连忙把他的车绳解下来了。张富连顺水推舟地说：“朱主任，三个人都在这儿也没作用，你先回单位，我们想办法找修车的。”朱主任很坚决地抬高声调说：“不行！水浮莲不下到五星大队的水塘，我绝不会离开的！”然后告诉我们，他认识附近的一个修车师傅，解下车绳是准备骑车去找那位师傅。

车胎补好后，我们三人又上路了。看到夕阳西下，我想，天已经晚了，让朱主任回去吧。可我望着他，终于没有说出口。

到家了，我们顾不上吃晚饭，便将水浮莲抛撒向水塘。朱主任说：“这水浮莲苗那么嫩，放在编织袋里不透气，等于是‘烧’上一夜，影响成活率呢。”我们深受感动，向他致谢，并拉他回家吃饭。可他说：“我还得把板车还给运输站呢。不能耽误他们明天的工作安排。”朱主任骑着自行车离开了，车后拉着板车。月亮已经升起，清亮的月光里，尽管已经看不到朱主任的身影了，也听不到板车咣当咣当的颠簸声了，可我们还是呆呆地站着。

从此，我们公社大河小塘，到处绿汪汪一片。不需要硬性规定，农户养猪积极性就很高。猪养得多，长得壮，解决了肥料问题，增加了经济收入。真是绿色满河塘，家家有希望啊。

现在，供销社彻底转轨了，生猪饲养也规模化了，没有零星养猪户了。但想起老供销人与农民心连心的事迹，我们心中还是暖意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