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雯

城市的夜生活里，充斥着各种美食。烧烤、啤酒、鲜卤，江湖菜，那些活色生香都是留给三五成群的人儿，又或是压马路累了的情侣，有没有一个人的呢？能在夜里独自面对自己的肠胃和身心，又不失体面。

有，夜面街。

这条街只卖面，而且还有一家只做夜晚生意。这条街在四川泸州江阳区的一条背街里，紧挨着凤凰路，叫广营路，藏身在繁华主干道江阳中路北面。

广营路当然冷清，没有人流量，也没有几座路灯，黑黢黢的，在路的尽头才能看见一个超市的灯光。刘三姐肉丝面、担担面、NO.1干牛肉丝面、李氏夜间担担面一字排开，它们都有门面，却仍旧在3米来宽的人行道上摆上桌子、板凳，还有推拉车，推拉车上是卤花生、香肠、肥肠。当然，主打的还是面，担担面、牛肉面、炸酱面。你可以点一两、二两、三两。这很好，符合夜晚养生学。就是临时温暖下肠胃，又不能像白日里要吃得油头满面，一个人的温暖恰到好处。

来吃面的人多是点餐燃面、干馏炸酱面、担担面等，这种干拌的面食，老板将辣椒油放得很足，感觉吃到嘴里的都是辣椒，面很快就吃完了。再来一份肥肠，肥肠是煮熟的，没有卤过，也没有红烧过，看着没有滋味，老板说，有干调料蘸酱，辣椒面、花椒面、盐和味精。于是来上一份，肥肠很贵，在哪里都如此，但川渝两地的人都喜欢吃。还变着方法儿吃。

还有卤味猪耳朵、小肚条，黄瓜、青椒、皮蛋、折耳根等。有一个大灯泡照亮着它们，上过的菜油让其焕发心声。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有咕噜声。

这条冷清支路与泸州老窖景区附近的江阳中路的热闹犹如天壤之别。可是它多么适合一个人，小而适宜、安全、满足味蕾，对了，有一点点像家。

但只有零星的人来吃食。

两个恋人埋头小声说着话，各自一碗担担面，中间一份卤煮。一个人的，一碗燃面，呼到嘴里哗哗响，凉拌青椒皮蛋戳几筷子。电视永远在响着，连轴转地播报新闻。

这几个店家，统一地又略有区别地在门面的墙上装饰小灯泡，有白炽灯，也有彩灯，被灯环绕的小黑板上写着各类面食品种、价格。讲究的用白色水泥刷新了店铺的外墙，连窗户也适当装饰了一下，放了假花小盆景。简易的四人座小方桌上大多只占据了其中一两张桌子。生意冷清，老板也不招呼，等待路人挑选，都是卖面的，不知道哪家好吃，主打菜都差不多，只能选环境，总之，家家店都明文写着自己是最正宗的本地面。

我在“李氏夜间担担面”那里待了很久，门外的藤椅上，坐着一动不动的老奶奶，她是老板的妈妈，有人搭话她就说两句，没人说话时，她就跟自己媳妇拉家常。跑到马路对面，看见这家店，很像某个电影场景，香港的《志明与春娇》，那是平常俗世里的日常、困顿、爱恋与隐忍。

“李氏”老板娘说，真正就只做夜间生意，不想太累。后来她又补充，“白天要吃面的话，前面这几家都是卖面的。”竞争激烈的意思隐隐透露。“那门面空着不是浪费？”“还有一家店，在下面。”她努努嘴，下面指的是繁华路段的一间自家门面。钱要挣，噱头要做。只是这噱头不是故意而为，是生存竞争使然。

夜面街的生意到凌晨一点才打烊。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坐着、守着，其实卤菜并不是很好吃，味道也没有繁华路段上来得香，但是那样的灯光和滋味在冷清黑暗的街道中，甚是欣慰。它们敞开自己，安抚过路人、加班的人、在家里怄气的人。它们诠释了萍水相逢的精髓——无意、温情、回忆、怀念。

还有铺垫。

下一次也许你会专门来到这里，品咂一个人的孤独，它无边无际又浓郁不散。夜面街，在这座城市安然入眠处，多么像人生必经的一些时光，冷清是冷清，但仍有微曦，驱散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