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

2020年上半年，疫情肆虐期间，钟点工阿姨滞留家乡，无法上门服务，程鹤与同在外企工作的丈夫，不得不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亲力亲为做家务，照顾一家老小。

幸而程鹤这两年已经被湖南卫视的《声入人心》培养成了入门级的声乐爱好者，从此有了一个新的嗜好——一面播放歌剧中的著名唱段，一面做家务。

她颇有心得地告诉我，清洗浴缸、擦洗卫浴间的瓷砖缝，把洗浴间下水道里的每一根落发都收集起来，用刷子清洗玻璃门上的水渍痕迹，这类家务最适合搭配恢宏的唱段，播放《托斯卡》中的选段《为爱情为艺术》，或者《图兰朵》中的选段《今夜无人入睡》就很合适；若是晾晒衣物，程鹤家有一个大露台，她会干脆把新买的唱机搬到露台上，播放一些抒情浪漫又带有诙谐气息的唱段。《费加罗婚礼》中的很多选段都让她一面在衣衫被单之间钻来钻去，一面怡然微笑。光是看到这些选段的标题就让人忍俊不禁：《求爱神给我安慰》《你不要再去做情郎》《都不知道我自己干了什么》《美妙时刻将来临》，没错，世间有这么多误会、错解与身心负荷，过得好不好，完全看你能否以幽默诙谐来化解沉重和委屈。歌者的吟唱与自嘲，像热泉一样，一点点洗去了晾晒的劳累，程鹤就像置身于风景优美的河谷之中，闻着花香、听着鸟鸣、吹着晚风，让她很容易与自我和解，与家务和解。

程鹤的爱好，如今也感染了热衷于在厨艺上露一手的丈夫。以前，一个人包全家的饺子，做全家的团圆饭，一个人擦全家的皮鞋，他也会很有怨言。这种怨尤就像缓缓落下的雪，慢慢压塌了他的肩膀，压塌了他的精神。以至于他做完家务竟累得缓不过劲，非要喝一大杯浓茶来解乏。现在呢？他在擦玻璃窗、理书架、剁肉馅、包饺子的时候，放《卡门》中的选段《爱情是只自由鸟》；他还放《魔弹射手》中《猎人合唱》，告诉自己，男人就该像猎人这样自由自在又欢乐，尽情享受追逐的乐趣、捕获的乐趣、向一大堆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吹响号角的乐趣。为什么不把家务琐事也当作生活的一部分？难道歌中所唱的“持枪纵马齐动作”与“挥舞擦窗器齐动作”，本质上有什么不同吗？它们被视作负担，就很黯淡无趣；被视作乐趣，你就能从中找到欢快的节奏，与内在的治愈力。

程鹤与丈夫一同大扫除时，家里总是播放《塞维利亚的理发师》选段《我是城里的大忙人》。这一唱段尤其让人嘴角上翘：

我来了，你们大家都让开

一大早我就去给人理发，赶快

我活得真开心，因为我这个理发师实在是高明

好家伙费加罗，是个运气最好的人

我每天每夜东奔西忙，干个不停

人人都对我很尊敬，我是塞维利亚城里的大忙人

人人都离不开我费加罗

不断快速重复的歌词，欢快的语调，利索弹动的舌头，好像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到理发师。不，也许是擦地人、掸灰人那满脸的得意洋洋，眼角眉梢的逗趣可爱，好像不断重复的动作不是消耗了内在的能量，反而是让心中的那头永不疲倦的青春小兽，欢快地跳起了小步舞曲。程鹤说，自从放上了这首歌，大扫除结束，她和丈夫还有力气去广场上放风筝，还有力气出门跑上3公里，原因就在于，他们将处置家务变成了自娱、娱人的现场，乐观、幽默、有气量、不计较。有此心胸，你还能看出擀饺子皮与变魔术的差别，地板吸尘与跳舞的差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