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之俊

笔者曾撰文《钱锺书与张杰（挺生）》（刊《江海晚报》2018年8月29日，以下简称为“前文”），以他人文献中的材料为主，简要梳理了钱锺书与张杰之交往。近来，钱锺书1933-1934年间在光华大学任教时的部分日记被发现披露，有关钱张交往的细节也随之出现，是极珍贵的生平史料，可补前文之阙。

张杰1911年生人，比钱锺书小一岁，江西人。张杰1932年毕业于上海光华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任教光华附中约三年。钱基博是张杰的老师。钱锺书1933年夏从清华毕业，到光华大学外文系任讲师两年。钱锺书在清华读书时期，就已经和张杰有书信往还。

光华共事半年时期，钱锺书与张杰同事，关系很好，睡在一个房间，对面床。张杰给书室命名“玄览室”，钱锺书题写。隔壁房住的是钱基博。张杰的光华学生去过他们的宿舍；“我到老师宿舍的时候，两位老师都在。另一位就是钱锺书先生。他在大学部教英文，刚从清华毕业，在做去牛津大学的准备。我称他钱老师。钱老师是大学部钱基博老先生的公子，我的老师是钱老先生的学生，大约也是刚毕业的。两位老师相处很好，互相说笑，也跟我说笑。我的老师说，钱老师博学多才，古今中外无所不通，懂英文还懂法文。”（沈毓刚《钱锺书先生与晚报》，《新民晚报》1998年12月26日）

钱锺书1933年日记中对他和张杰的日常生活，偶有记录：

11月1日：为挺生题跋所得书。

11月24日：挺生开除一学生，学生来哭求，见之惨然，心疚者久之。

张杰处事仍不够圆熟，开除学生即其之一。一周后，张杰辞职不干，钱锺书感叹失去同居“良伴”：

12月1日：挺生将辞此地附中，往聂中丞公学，同居失一良伴矣。

这一学期张杰还是要继续教下去。不几日，有钱锺书给张杰代课的记录：

12月5日：代挺生一课。

钱对张评价不高，认为他虽好学，但天资不高，文章不会写（家信都写不好）：

12月10日：挺生为购得《养一斋诗话》《尚絅堂全集》，可喜也。挺生极好学，而不善文辞，蹇吃勿达意。每作书致尊亲，惨淡经营，废纸成堆，良久脱稿，佶屈钩棘，好为翻腾跌宕，且夫然而，之乎者也，狼藉满纸，莫辨命意所在。式圭较通顺，而生硬槎枒，如露筋祠中偶像，如博物院中骸骨，亟宜精进，毋使人笑大人门下有未达之弟子也。

钱锺书年轻时有口腹之好，在吃上舍得花钱。但刚入职不久，又喜欢买书，钱不够花，所以拉张杰一起立誓节俭：

12月13日：余贪口腹，几乎日食万钱，长此以往，措大安能自了？故与挺生立约：自明日起，力争节省。不知能持久否？一笑。

1933年冬，张杰因被误以为共党而深夜被捕。此事颇有影响。马于华《意气方道》：“1933年冬，蒋介石的白色恐怖越来越残酷，上海各大学的进步学生80人，并有一位教授，于12月21日同时被捕，其中有光华大学学生14人，包括诗人田间（童天鉴）、作家周而复（周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