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春天好

□张涢

除夕那天。

我忽然想去寺街看看,那条老街在除夕这一天该是什么样子呢。

平日里,我去寺街,巷子里总是安静的。偶有几位老人在檐下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偶有三两只狗趴在巷子里,不动,只用眼睛瞟两眼路过的行人。时间在这里似乎是不流动的。

我一路经过濠南路、人民公园、南大街,沿街商铺有些仍然开着,在坚守鼠年的最后一天;路上车辆、行人较前两日明显少了,该备的年货前两天大概都备足了,都不急不忙了;濠河沿岸挂满了红红的灯笼,水面却是异常得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

不知道在哪本书里读到过,在北京,齐白石曾经住过的胡同叫“百花深处”,其实那里并没有花,一进胡同是一个公共厕所。在南通,寺街里也曾经住过许多文人墨客,街里倒确有寺,一进寺街也是一个公共厕所。这就是市井。

这天的寺街,令我欣喜。这好几年,我时常去街巷里看一看,但从来没在除夕去过。今天的寺街活起来了,比外面大街上还要热闹。每家每户都在祭祖,老老少少在门口化纸,也在谈笑——这是归家的热络。整片街区,是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共同的大家庭,我倒像个外人,迤里歪斜地闯了进去。

街巷里两只黑狗和一只棕色的狗也欢喜地奔跑着。有一家院子里,一棵高高的芭蕉树头,鸟雀喳喳叫得欢实。

在育婴堂巷,我见到一位大叔站在门外,在往去年的春联上刷浆糊。去年的春联已经褪了色。

我问他:去年的春联不用揭下来吗?他说,不用,直接往上贴,不怕歪了斜了。我问他:今年的春联写的什么?他说,还是这几个字,每年去新华书店买春联,今年去晚了,没得选了。我把那副对联念了一下:捷报雪飞梅上,蹄花香到春头。

我说,这对联挺好。我对大叔说,祝你春节快乐!他说谢谢。

巷口,一位大爷坐在自家小店铺前。我说,我来给你照张相。他立即正襟坐直,两只手掌认真摆在膝盖上,嘴里直说,我长得不好看,我长得不好看……

拐过去,又是一位大爷,他坐在门前临街一块不大的空地上搅肉馅,左手捧着锅,右手五只手指在锅里不停搅拌。他身边摆着两张长桌,桌上排了四只鸟笼,从屋顶斜拉在电线杆的绳子上挂着两只鸟笼。鸟的色彩各异,红的、灰的、白的、黑的。小鸟在笼子里跳个不停,像它们主人不停搅肉的手。

我问他养的这些鸟叫什么。他说有好几个品牌呢,有鹩哥、有芙蓉、有旋风鹦鹉,那只白的就是旋风鹦鹉……好几个品牌呢。我喜欢他说“品牌”两个字。

挂在电线杆旁边的黑色鹩哥会说话,经过的邻人,都会对它说:恭喜发财!它愿意就回敬一句。我凑到它面前,对它说,恭喜发财。它便脱口而出:恭喜发财。这对它来说太容易了。

我对它说:你好。它向左歪一下脑袋,又向右歪一下脑袋,像是在做脑内分析检索,然后对我说,你吃饭了吗?

我是真的笑出来了:你也太可爱了吧,那好,我要回家吃饭了哦,拜拜——

拜拜……拜——拜,鹩哥对我连说了两声,第二声还扬上去,转了一个调,伴有鼻腔共鸣音,它像极了一个调皮的孩子做着鬼脸。

大爷和他的鸟儿们身后的屋子里,一直有歌声在唱。鸟儿的啾啾声完全掩盖了歌声,我听不清楚歌里在唱什么,只听到欢快喜乐的旋律。

回到家。看到冰冰用俄语在纸笺上写了一句:春天好!

是的。春天了,好!

2021-03-18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54131.html 1 3 春天好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