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潍 姜小燕 整理

沙元炳（1864—1927），字健庵，实业家、教育家、诗人。他生于如皋城内沙家河塘祖宅。沙家为书香门第，沙元炳曾祖沙菊谭为安徽青阳县教谕（即教育局局长），祖父沙晴叙乐善好施，父亲沙瀛仙淡泊名利，喜好读书。沙元炳克绍箕裘，嗜书如命，习举子业，光绪十七年中举，二十年中进士（与南通张謇同年），任翰林院编修。鼎革之际，任如皋县民政长，维护地方安稳。后选为江苏省议会议长，他坚决不就，在乡继续兴办实业，建设家乡，造福乡梓。

沙元榘（1880—1962），沙元炳堂弟，字士度，又字寒松，号佑常，教育家。清末禀生，南通师范学堂首届毕业生，三任如皋县教育局局长，两次荣获教育部奖励的“嘉禾章”。新中国成立后，任江苏省、上海市文史馆馆员。

沙氏堂兄弟，同是张謇先生的追随者。他们都支持变法，主张学习先进技术，实业救国，教育救国。沙元炳有言：“天下之患，莫大于任事者仅居其名，而无所事之实。吾见今日之显职者，其不甚审度，率然而就，稍有险阻则谢病而去耳。”用大白话来说，沙元炳认为清末时期的许多官员，占着茅厕不拉屎，一有困难，就以生病为厕纸，擦擦屁股，立马走人。正因如此，国家才会衰落。不屑为官，沙元炳具有实干精神，回乡后兴办实业，又在建设、教育、医学、文化、金融等众多领域，颇有建树。沙元榘极力协助堂兄，办实业、办学校。在他俩的带领下，如皋的现代化进程之旅得以成行。

究其沙氏兄弟成功造福乡梓的缘由，不得不说的原因之一，便是廉洁。张謇自号啬翁，即对自己吝啬，节俭生活，不求聚财，而是把钱用于地方建设。无独有偶，沙氏兄弟也是如此。在为友人邓璞君《义庄记》写文时，沙元炳引用了《汉书·疏广传》中的名句“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表达了聚财的危害。他还回顾了隐士庞德公的故事，规劝世人不要贪财：若把财富留给子孙，往往是害了他们；若把淡泊名利（清廉）等家风传承给后人，却能帮助他们。沙元炳在《答张策清、潘丹仲论辞省议会长书》中表示因病辞职，不愿意出任省议长的职务。但是在送友人赴京为官时，他写道：“乱世官难着腐儒，怪君独向冷曹趋。”沙元炳认为友人是迂腐的文人，要在乱世官场混下去，十分艰难，因此责怪友人去京任闲职。这说明沙元炳看透了清末官场的腐败，自己有一颗清廉的心，才回乡度日。沙元榘的儿子告知，其父虽为教育局局长，家中不穷，但是沙元榘每日吃饭都十分节俭，天天早上喝粥，中午很少食荤。他对于下属如有贪腐、失职，从不姑息，但会据具体情况处理。正因为沙氏堂兄弟清廉，他们在如工作多年，从未有失职、贪污的传闻。尤其是以清廉为本，沙氏堂兄弟入股各项实业，目的不是赚钱盈利，而是真心造福一方。

沙氏堂兄弟在如成就太多，举不胜举，真是不一而足，笔者只好选择部分典型例子，整理如下，以示沙氏贡献。

一家电厂，照耀光明

英文著作《归属新途径》中记载，20世纪20年代，数位美国人来如考察，关注如皋城市规划，提到如皋城东有电厂。1927年再版的《如皋县城全图》中，也标明“电灯厂”，位于东城门与公园之间。关于如皋现代化的进程，《归属新途径》的著者谢克德教授来如翻阅《如皋县志》等书后，认为这是“如皋乡绅向南通学习，追随南通现代化进程的结果”。所谓“如皋乡绅”，代表人物自然要数沙元炳先生。如皋第一家电厂的确与沙元炳先生关系密切。

查阅《如皋县电力工业志》等书，1918年秋，如皋县商会会长沙元炳、县知事汪云龙、如皋县公署第三科科长沙元榘等人共同商议，投股开办发电厂，改变如皋人传统的照明方式（用油灯、点蜡烛）。股本共计6万元，南通股东、如皋股东各占一半。如皋股东有沙元炳、道少吾、顾澄之、孙来之等，其中如皋教育局也出资700元，支持兴办电厂。道少吾、顾澄之外出考察，列出预算。又经张敬儒（张謇胞兄张詧的儿子，南通通明电灯公司的创办者）帮助，报县政府立案，皋明电灯公司正式创立。尽管《如皋县电力工业志》一书未有记载南通股东入股的缘由，但不难推测，这应该是沙元炳的功劳。众所周知，张謇、沙元炳过从甚密。沙氏力助张家在通兴办实业。张家支持沙氏办电厂，属于情理之中的结果。有趣的是，南通有张謇、张詧二兄弟，齐心协力办实业；如皋也有沙元炳、沙元榘两位堂兄弟，通力合作办实业。皋明电灯公司核心人物有三位：沙元炳任总经理、沙元榘任董事长、南通股东派来的蒋孝纯任经理。在两沙一蒋的努力下，皋明电灯公司选址如城东水关南河边（即与《如皋县城全图》标注的位置相同），购地两亩、租地两亩、修建20余间厂房。入冬后，公司又购入柴油发电机2部，总容量达130千瓦，开始发电。发电初期，因为缺乏经验、缺少技术，计量电表不准、电压不稳、电价又高，加之有人偷电，夜市忽暗忽明，用户不满。皋明电灯公司不断改进，截至1920年4月，如皋用灯已达4000余盏。1921年，公司又购入120千瓦柴油发电机组1部，发电总容量达250千瓦。如皋人用电，已经不是难事了。

1922年5月，皋明电灯公司盈利，但未及时发放红利，南通股东纷纷退股。沙元炳、沙元榘等人，担心公司倒闭，便请省财政厅厅长、镇江人李耆卿出面融资10万元（共1000股，每股100元）。同时公司，更名“耀如电气公司”（也称耀如电厂、电灯公司），由李耆卿、沙元榘任董事长，道少吾任经理。1923年，耀如电厂遭遇困难，被迫出售一部发电机给东台厂家。沙元炳先生离世后，沙元榘继续管理电厂。1929年，他任命业务精通的陈建岐出任电厂经理，耀如电厂逐渐得到恢复，给如皋人送来了光明。

一所学校，传播知识

南通有南通师范，如皋有如皋师范。两地办学，都有张謇和沙元炳的身影。1902年3月、5月，沙元炳两次前往南通，拜见张謇、李磬硕（1850—1909，光绪十六年进士，吕四人），商讨办学事宜，交换办理公立师范的意见，讨论办学章程。9月，“如皋公立简易师范学堂”（今如皋师范）正式成立。江苏提督学政李殿林（同治十年进士）任命沙元炳为如皋公立简易师范学堂总理。沙元炳聘请举人马文忠、拔贡张藩为副办。他们暂时在常胜庵开设简易师科、师范传习所，招入义学教员等25名。随后，沙元炳随张謇前往南京，谒见清末民臣张之洞，禀报创办师范学堂事宜。听从张之洞的指导，沙元炳回如后，排除万难，选定集贤里附近的常胜庵和南东岳庙为校址。此地“位于道德、卫生无妨之地”，又有集贤里的文化传承，又有河畔美景相伴，十分适合办学。

校址选定后，沙元炳尽管资金紧张（投资南通广生油厂、大生纱厂），但是及时地筹措资金，兴建校舍。1902年底，他与马文忠、张藩决定，仿照日本校舍，分东、中、西三院，进行设计。1903年底，校舍竣工，占地近20亩，包括兴建的楼房5幢、平房9座。

沙元炳毫无地方保护主义，尤其在任用老师方面，他常常奔波于外地，聘请各地名师。学校初期任用的老师就有泰兴人沈文翰（与蔡元培、张元济、唐文治的同榜进士），湖北沙士人王芳荃（中国早期英语高等教育的奠基人之一、清华元老、梁实秋的英文老师、王元华的父亲），如皋人许树枌（书法家、收藏家）等等。沙元炳还聘请了一批日本学人，来校执教。课程方面，沙元炳等人借鉴东瀛教学经验，设有修身、中国文字、教育、历史、算学、博物、物理及化学等课程。如皋师范培养出了大量人才，有文字学家魏建功，教育家刘季平、吴俊升，书法家宗孝忱（沙元炳门人）、佛学家常惺等。

如皋师范的创办，还有两点，值得说说。一是知识的传播无界限，如师办学还是比较开明的，红色思想在如师得以播种结果。如皋早期的党员，不少本是师范学子。二是为后来办学提供了宝贵经验。在沙元炳晚年及死后，沙元榘接过堂兄手中的教育大旗，以如皋师范为楷模，创办了多家学校，发展农村教育、女子教育、社会教育、聋哑教育，最终完善了如皋的现代化教育体系。

一所医院，拯救生命

沙元炳还是一位医人，他的中医水平平颇高。张謇曾请沙元炳出诊。南通医人司建侯撰有《难经编正》，请沙元炳作序。沙元炳还曾出任如皋医学研究社社长。民国时期印行的《如皋医学报五周年汇选》就录有他的《社长答辞》《难经编正·序》。

中医追求悬壶济世，沙元炳深知此意，但他不排斥西医。《如皋县卫生志》所录如皋县公立医院，就与沙氏关系密切。1921年，沙元炳发起创办如皋县最早的公立医疗机构——如皋县公立医院，医院建于沙家河塘。此地是沙家的祖宅，如皋宝地之一。沙氏后人在《如皋的集贤里与沙家河塘》中记述，明季沙家先人由杭州移居如皋石庄，建有江上草堂。清初沙家开始发迹，沙钟珍出任岳州府通判。康熙年间，沙鼎、沙钟璘迁居如皋城内西北的沙家河塘。族裔先后出任河南彰德府知府、湖南浣江县知县、广东雷州府经历等职。因此，医院所用土地，当为沙家旧产。

1921年4月，如皋县公立医院建成开业。沙元炳出任首任院长。医院共有平房13间，设有病床。1927年，沙元炳离世后，黄季平继任院长。翌年，医院迁入益人桥河南，建二层楼房一幢，共有43间，设有内科、外科、儿科、皮肤科、五官科、手术室、化验室、诊察室、人工太阳灯治疗室等。病房分为一、二、三等，共有病床30张。直到1938年日军侵犯如皋，医院才被迫解散。

张謇先生有言：在办实业的过程中“真正的务实者应推如皋健庵”。从工厂、商号，到学校、医院，沙氏堂兄弟以廉为本，追随南通张謇，造福如皋。清末，如皋盐业衰退，经济已不如前。经过沙氏堂兄弟等人的努力，如皋现代化的进程得以进行，经济也得到一定复兴，百姓的福祉也有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