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宇

这两天在医院陪护母亲，煎熬、焦虑又郁闷。母亲的眼睛是突然间失明的，万般无奈下给我打了电话，家里这两天还在装修房子，父亲根本没有办法离开，所以母亲的一切就都交给了我。我带母亲来医院检查，办理手续，然后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等待手术治疗。母亲一脸的愧疚与难过，她一遍遍地检讨自己：“真的丢人啊，怎么会住院呢？家里来了一屋子干活的人，中午还要我做饭的，我却……真的丢人啊。”

我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别说话。得病的事情，是你能做主的吗？啥也不要说，配合医生治疗就好了。你话多得让人很烦。”由于疫情影响，来医院陪护的我也是做了必需的核酸检测的，而且陪护期间别人还不能替换。我认为母亲成天不是腰疼就是腿疼，现在眼睛又突然间失明，她的破事情就是多。这样的情绪就使得我说话时声音带上了火气。

学生的高考成绩出来后，辅导他们填报志愿就成了我这两天的大事，而病患中的母亲却需要安静。我只好来到电梯间，一边翻看有关资料，一边电话上和咨询的学生以及家长交流。不知不觉间一上午时间就过去了。赶回病房的时候，却不见母亲的身影，想着母亲也许被医生叫到了医生办公室，但是去看了看也没发现母亲。一向大大咧咧的我心慌了起来，母亲一直吵着不住院要回家，该不是自己跑回了家吧。但是她的眼睛可是啥也看不见呀，我心里慌乱起来。正要往门外冲的时候，却听见卫生间里有响动，赶紧推开卫生间的门，母亲正侧趴在马桶上哭，眼泪流满了脸，看样子已经哭了很久了。

扶起母亲的时候，我忍不住埋怨：“妈，你都住院三天了，这卫生间也来过不下十次了，怎么上个厕所都能摔倒？”一边埋怨一边查看母亲是否摔伤，看看没有啥大碍后，我就扶她继续回床上躺着。母亲半天没和我说一句话。午饭后，母亲幽幽地说：“我老了，不中用了，老是给你添麻烦，真成你的拖累了。你该不会扔下我不管吧？”我很诧异：“说的啥话啊，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你可是我妈啊。怎么会想起来说这话？”再三追问下，才知道上午隔壁病房的老太太过来串门，告诉她15床老头的事情，儿子送到医院交过相关费用后就再没来过，住院十几天了，儿子照面都不闪。幸好老头只是左眼失明，生活还能勉强自理。老太太的话触动了母亲，想着我这两天的怨气和焦虑，母亲再联系到我早上出去就再没进来，内心里是一片凄凉，她的女儿该不是不管她了吧，这个离她最近的孩子都嫌弃她、不管她，瞎眼的她还能依靠谁？心慌意乱的母亲在送走老太太，上厕所的时候脚下滑了一下，母亲摸索着想要爬起来，但是湿滑的地面没能让她如愿，想着自己不中用的眼睛，再想想自己已经不灵便的腿脚，以及自己孩子的埋怨和牢骚，她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是个废人了，家里还有一大堆要干的活，老头子的饭这两天有没有吃上？自己的眼睛要是治不好，她可该咋办啊？焦虑、无助的母亲趴在湿漉漉的地上伤心地哭了……

我搂着母亲的双肩，告诉母亲，她的眼睛只是由于眼压太高而导致的暂时性失明，做过一个小手术后视力就会恢复正常的，真的不用担心。母亲摸索着拉住我的手：“我就是不中用了，走个路都会跌倒，这两天上火牙疼，晚上也心慌气短睡不好……看来真的老了，真的不中用了。”我摇晃了一下母亲的手：“妈，人都会老的，你以为你还是年轻的时候啊，我上火了也会牙疼，晚上失眠了也是浑身不得劲的，你真的不用多想，做完手术，休息几天，你又和以往一样了，还能穿针引线的，我还想叫你再给我纳一双鞋垫啊。”母亲似乎心里舒展开了一些，咧开掉了两颗牙还没来得及补上的嘴巴笑了：“只要还能捉针，我给你纳好几双鞋垫。”

帮母亲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端详她满脸皱纹的面庞，我的心还是那么明显的酸痛了，我的母亲，她已经老了，她需要我的呵护，她唯恐女儿嫌弃自己，她担心自己也会像15床的老头一样被儿女怨弃，她难过再也回不去的年轻健壮的岁月。但是，岁月无情，那过去的岁月，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回不去了。我和母亲那回不去的岁月里，满满的都是母亲对女儿无尽的疼爱与呵护。

那么，在今后的岁月里，就让我来呵护、疼爱母亲吧，我紧紧地搂住了母亲消瘦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