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

蔡嘉树一共娶了三位妻子，生有八个儿子（谱中说七子），除长子蔡瑚、次子失载、三子蔡珖出继外，还有蔡琇、蔡瑜、蔡琪、蔡理、蔡璨。幼子蔡璨出生于乾隆四十七年，是“一柱楼诗案”结束后的第四年，看来蔡嘉树的心情还不错。此外，乾隆四十八年十一月，他的母亲叶氏以八十八岁高龄去世，江苏学政彭云瑞书“节孝流芳”以旌之，之前也曾为之书额“寿宇熙春”，虽然遭到乾隆皇帝的点名批评，但蔡嘉树的政治待遇并没有受到歧视。他还生有一个女儿，嫁给岔河镇的汤临。蔡女生有二子三女，其长子就是汤俊，历任户部郎中，衢州、梧州知府，金衢严道、署宁绍道台，赏戴花翎，钦加盐运使司盐运使等职，是清代皋东历史上地位最显赫的官员之一；小女儿嫁给了工部、兵部尚书王广荫之子王来泰。后来汤俊又娶了蔡嘉树六子蔡琪的女儿。蔡嘉树的重孙女中，有两个嫁给同治元年进士袁祖安，一个嫁给翰林院待诏胡春堂。此外，与他家结亲的还有本场缪家、丰利刘家、双甸任家、李堡仲家等等，都是当地的名门大族。令人奇怪的是，自从“一柱楼诗案”之后，蔡嘉树这一房没有颓废，反而蒸蒸日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场面。当年他在皇帝“挟嫌出告，其心为私，而非为公，蔡嘉树原不能无罪”的严叱声中，怀揣朝廷“免其置议，即予省释”的判决书回到栟茶，面对家乡人奇怪的表情，他平静从容，一如往常。有些笑容的背后，是咬紧牙关的灵魂。可以肯定，从那以后，春天只在日历上，他成了自己的囚徒。

蔡嘉树住在栟茶场治所之南十二里的蔡家楼，这里最是偏僻，居住在此，大有入山唯恐不深之意。因为儿孙众多，他晚年为之析居，如长子蔡瑚就迁居到岔河镇，身边只留下四子蔡琇与六子蔡琪在老宅同住，这两个儿子都是继室缪氏生的。老大为原配张氏所生，而其余四子的生母为妾曹氏。蔡琇与蔡琪都很优秀。蔡琇号饮堂，幼而颖异，长而倜傥，好读书，有四方志，但考试不行，就纳粟捐了一个散爵，铨布政司理问。蔡琪号瑶圃，更是与众不同，用他小传里的话说，“少博学经史，倜傥权奇，有循吏才，不拘拘习举子业”，他喜欢诗词，从里中诗人缪梅麓游，与同场著名诗人于泗关系最好，经常一起唱和，诗名很盛。东台知县徐崇焵聘请他入幕，一干就是十二年。通州知州唐仲冕曾劝他出仕，他总是笑着以母亲年老而推辞。

叶文瀚在《记徐氏一柱楼诗狱始末》一文中说：

又闻阿侍卫未至时，夜深里巷中，火光炎炎烛天，盖藏书家聚其所有，付之一炬也。此后数十年中，父诏兄勉，斥文字为不详物，制艺外，无许涉猎及，因此而古籍销沉。所谓读书种子，皆章句儒生。风雅绝响者，近二百年焉。

在“避席畏闻文字狱”，整个栟茶文人都视文字为危险物时，谁能想到，蔡嘉树的儿子偏偏喜好吟风弄月，难道就不怕有人也从中找出几句狂悖之处来？其实不仅仅是蔡琪，他的儿子蔡绍遵还著有一本《芝竹轩稿》。蔡琇、蔡瑜、蔡琪的后人中出了不少读书人，民国栟茶最出名的文人蔡观明就是蔡琇的玄孙。

长扑屋那块田地最终拿回来没有？朝廷档案与《栟茶蔡氏家谱》都没有交代。嘉庆三年九月二十三日，六十八岁的蔡嘉树终于闭上曾经沧海的眼睛而寿终正寝，被葬于蔡家庄。他的子孙后人中，也没有一个人安葬在长扑屋祖茔。

《栟茶蔡氏家谱》“族戒”第四条“戒斗狠”写道：“小忿不忍，忘身及亲；大怒弗惩，结冤贻祸；仇非君父，刃不居先；怨非弟昆，戈宜处后；逞一时血气，滋数世之患害，是斗狠所必致也。”作为第一个指出徐述夔“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为违碍诗句的蔡嘉树，不可能读不懂这段话，只不过从小就操持家政的他太精明了。乾隆三十九年，乾隆曾经传谕全国，查缴违碍书籍，凡三年之内自首呈缴的，按律免罪。乾隆四十三年春天，蔡嘉树扬言“徐食田若不允赎田，将呈控徐述夔所著《一柱楼诗集》”，因为他早已算准，徐家已经失去了可以免罪的三年之期，他是吃定徐家的。谁知徐食田实在是个雏儿，根本没有掂量出对方话里的分量，凭着血气方刚，硬是把事件带偏出蔡嘉树所预设的轨道。

多少年后，他的重孙，也就是蔡观明的祖父蔡占先给自己取了一个斋名——“三让堂”，借泰伯“三以天下让，先圣谓至德”之意，告诫自己与子孙，凡事好让不争，唯善是宝。其实又有谁知晓，写下这一个“让”字，曾经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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