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涢
早上,下着雨。高兴肯定是上去观察过了,我没起床的时候,它也安安稳稳蜷在窝里睡觉,任凭屋外鸟雀叫得如何剧烈。
我上楼,是为了看黄菖蒲有没有开。高兴也立即起身跟上去,外面湿漉漉的,它就坚决不踏出去一步,只是同我一起隔着窗户看花。黄菖蒲的花箭抽得很长了,要开,但是还没有开。
中午,和老胡一起看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扮演父亲的霍普金斯,因此获得今年的奥斯卡最佳男主角。
这是一部关于老人的电影。关于老人的好电影很少,以前看的一部日本电影《漫长的告别》算在关于老人的好电影之列。巧合的是,《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和《漫长的告别》一样,影片中“父亲”都患有阿尔兹海默症。
两部电影相比较,《漫长的告别》有种温情,并不让人伤痛。《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更深刻,是对人的命运的一种冷静的观察。电影中的时间、事件经常被打乱顺序,或是不可预测地重复推演。
父亲安东尼很多次找手表,他说他需要知道时间,可他似乎永远也都找不到自己的手表。手表已经成了意象:在很大程度上,安东尼已经活在了时间之外,持续不断地带给他各种幻觉……
安东尼被困在了时间里。
影片最后五分钟,安东尼似乎认清了“现实”——他身在养老院,他想妈妈了——
他对护工说:“我的妈妈,她有一双大眼睛。我现在能看到她的脸了……我希望她有空来看我……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要离开这儿,谁……谁来接我啊……我觉得我好像我的叶子都掉光了……树枝和风、雨……”
这么简单的几句台词,却有足够的力量,冲击人的心,太让人伤痛了。我想,总有一天,我们都将困在时间里。
抹干了眼泪,洗了脸,像没哭过一样,我出门了。去档案馆、图书馆查找七十年前的一些资料。翻开七十年前南通本地的《江海报》,纸页黄黄的。一个下午,我像是被困在那个旧时光里,觉得人不舒服。
无意中,我竟然翻到一篇文章,作者张锡光,是我父亲生前的老同事、老朋友。当然,他也已经不在我们所能知道的时间里了。他曾经和我们在同一个时间轴里,那时我还在上中学,我去父亲单位,经常看到他……
从图书馆出来,雨已经不下了,人行道旁一排杜鹃花开得热烈。经了雨打,地上亦有许多落花……像人一样,它们不是忙着开,就是忙着败。
俞美人说晚上到我家吃饭,我和她是同时到我家楼下的,就一起上楼。老胡煮了饭,买了菜洗净备好。三个人一起喝了点酒,谈了不少话。忽然,俞美人说:“今天是十六嗳。”老胡立即讲,那我们上楼看看有没有月亮。
我们上楼,发现高兴早就独自在露台上发着呆了。它是听到月亮出来发出的声音了吗——天上一轮圆月,升在薄薄的云间。
一转头,我看到窗下,早上还没开的那朵黄菖蒲,像只黄鸟一样,立在夜色中。她在月亮最圆的夜里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