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没有定论就是定论

□朱朱

一本书重读,跟一条路重走一样,细细地品,还真觉得不一样。那天把严歌苓的《舞男》翻出来,再看看自己从前写的东西,感觉幼稚的同时,也轻叹现在的自己真是老了。什么是老呢?热情变成了理智,热血成了恒温,想不通的不再钻牛角尖,从前疯狂去追寻的东西,现在会左顾右盼、瞻前顾后。

《舞男》是严歌苓2016年的作品。沿袭了严歌苓作品惯有的风格,人物塑造细腻立体,语言风格辛辣直白。除此以外,严歌苓在这部小说中,以一个逝去鬼魂的角度,来诠释这段发生在现代的爱情,还加入了自己对于人的心理在爱情中如何发展和变化的思考,既魔幻又现实,还有一定的社会学意义。

张蓓蓓是个海归女博士,开了家律师行,打国际官司。在工作中她杀伐果断、精明强干。但是面对感情,似乎有些无力。她有过两段感情经历,都是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到了最后关头分崩离析。工作之余,她被女伴拉去舞场学舞解闷。遇到了比她小十几岁的男舞师杨东。杨东成长于上海杨树浦破旧的工人新村,三十平方米里住着他的父母还有三兄弟。未成年时他就被“带坏了”,没念过什么正经书,十六岁开始跳舞,之后以教别人跳舞谋生。张蓓蓓想约的“大师”没有空档,于是杨东便成了第二选择。

严歌苓在书里写过这样一句话:“杨东带蓓蓓走的,是那张暗的地图。”暗示着,从杨东答应陪张蓓蓓出差开始,杨东与张蓓蓓已经超越了青年舞师与中年学生的关系。杨东搬进了张蓓蓓在新天地十二楼的家,巨大的经济差距让杨东震撼不已。他脆弱地想让自己派的用场越来越大,做了非常大的努力。他把菜谱当成千字文来背诵,张蓓蓓一下班就能吃上极具标准的热饭热菜。他延长家里换灯泡洗马桶的时间,让张蓓蓓感觉他时时刻刻都很忙碌。他去买蚊香,给家里的盆栽换土,陪蓓蓓购物鞍前马后当驾驶员和随行搬运工。

严歌苓在书中这样写:“爱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你想从社会、阶级、民族里光光剔出两个人的爱,从上下十八层的大上海光光摘出一个蓓蓓一个东东?几世纪前的莎士比亚就用罗密欧与朱丽叶宣判了你的幼稚。”

不般配的男女多了去了,张蓓蓓跟杨东完全不是一路人。可为啥还会在一起呢?

心理学家武志红有这样一种理论:借助“坏”的力量,把自己从权威中分化出来,是“自救”。允许自己变“坏”,是一场形成自我与走向成熟的“救赎”。大部分“乖乖女”类型的蓓蓓,成长过程中所做的大部分事情,皆是由外在权威驱动,也因此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就,都不会觉得属于自己。而杨东这样的 “坏男孩”,是蓓蓓获得“自救”的契机。释放了长久压制自己内在的“坏”产生的负面,也向自己“正确”几十年的过去作了一次告别。

杨东与一个叫丰小勉的年轻女子早就在蓓蓓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丰小勉十六岁来上海,做指甲、端盘子,卖面包,在舞场里卖饮料是她第N份工作。在蓓蓓用超强的经济实力一点一点阉割了杨东以后,杨东在丰小勉身上又慢慢寻回了男人的感觉。

从前没有在意书中除去第三人称的叙述以外,还有一个第一人称的“我”,竟然是20世纪30年代的当红作家,后来又被特工杀害的石乃瑛。石乃瑛是舞场的熟客,跟蓓蓓追求杨东一样,热烈地追求舞女阿绿。在严歌苓的笔下,这两对男女甚至能穿越了半个世纪在舞场里擦肩而过。蓓蓓在听杨东提起石乃瑛以后,追根究底的职业习惯让她最终让七十年前的旧案水落石出,有了新的结论。

多么复杂的战局形势,在石乃瑛的脑子里都不如阿绿重要。他只想跟阿绿舞在一起,是不是汉奸、能不能活、要不要向世界讨清白,都且放到一边去。严歌苓借第一人称石乃瑛的鬼魂,目睹了蓓蓓与杨东相识相遇的全过程,双重叙述组成的复式叙事结构,历史与现实交错,旁观者清与当局者迷的双重视角,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爱情是美好的,但脱离了物质与实际的爱情,宛如空中楼阁。

感性的情意非常可贵,但缺乏理性的控制,往往会走向危险重重的境地。

有人说读了很多书,仍旧过不好这一生。可能是因为过于执拗了,把生活当成了习题集,多刷题并不代表就可以高能。

当一件事在人心里失去了定论,并不意味着性格上的退让,而是思考的维度变宽变广,选择判断题的单一变成了论述的独特性,没有定论就是定论,这才是生活真实的样子。

2021-05-13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60388.html 1 3 没有定论就是定论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