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永辉
在我们“60后”童年的记忆中,初夏是农民最忙碌的时节,形似半岛的江海大地上,湿热的空气使人倍感困顿,肥沃的沙洲上,金色的麦浪随风波动,布谷鸟的叫声在空中回荡,由远而近,又由近及远,仿佛在下达开镰收割的动员令。
存粮几近告罄的庄稼人,早已按捺不住丰收的喜悦,大片大片的麦禾在大娘婶婶们银光闪闪的镰刀下砍倒,大爷小叔们的小扁担一软一软挑着麦禾,腰肢一晃一扭地迈开大步,一路号子一身担当,挑进灯光灿烂的打谷场时,只见场上的脱粒机不知疲倦地飞转,机器旁有人把麦子和麦禾分开,一边是高高一垛麦禾……
当麦粒装进袋子要去机房粉碎时,我小心翼翼地推出自行车,那是一辆我父亲用半年的工资买的,平时用布罩住,舍不得我骑。我把麦袋放上车时,我娘反复叮嘱小心碰坏。
在粉碎机的工作下,浅浅的枣色和白色相间的麦粞就呈现在眼前。
回家后,大铁锅内开水沸腾了,麦粞就搅拌下锅,一直到锅内的麦粞嘟嘟冒泡,嘶嘶冒烟,灶膛内不再填柴,用余火保温。麦粞在高温中吸干水分后,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劳累了一天的家人围坐在餐桌上,就着酸菜和一大盆酸甜的醋冷水吃饭,这醋冷水由冷开水、醋、糖精组成,如果田里有黄瓜,就切成片子放在汤里。
麦饭干香,口感很差,那一个个颗粒搁着牙龈,钻进牙缝,在咽喉部分下滑时,感觉干涩。两行眼泪就自然地流下了,那眼泪不仅仅是噎出来的,更多的是来自内心的排斥。
哭归哭,吃归吃,那是饥饿对娇贵的绝妙讽刺。麦饭难咽,并没有影响沙地人生长发育,一开始只吃半碗麦饭的我,进食量与时俱增。
贩米的小船悠悠地从市场经济的激流中驶来,我们碗里的麦饭中掺和进了大米,米和麦粞的比例逐步发生了变化。
我们的菜肴,不再清汤寡水,如果我愿意,可以把每一顿都搞得有模有样,而且也用不了多少钱,这笔开销是我总收入的小小一部分。
终于,麦粞从沙地人的主食变成了养生的需要;半年收入买一辆自行车,变成了半年收入可以买一辆绿色环保的电动汽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