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3版:文化周刊

当他们年轻时

□尹画

《九零后》是最新上映的一部有关西南联大的纪录片。九零后,非指出生于20世纪90年代,而是指出镜的老人均已九十多岁。杨苡、巫宁坤、杨振宁、许渊冲、李政道、王希季、马识途……这些已界鲐背之年的老人,除了年龄相仿外,还有一个共性,即来自于同一所学校——西南联合大学。

我素对西南联大抱有深深的敬仰和钦慕,乃因这所大学,名师云集,人才荟萃,绝大多数学子后来都成为行业泰斗。以受访的十多位在世学生为例,杨苡、巫宁坤、许渊冲成了翻译家,杨振宁和李政道是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王希季是卫星与返回技术专家,马识途是著名作家……

纪录片借着老先生们对青春时光的回忆,穿插了联大学生写的散文、诗歌片段,带大家领略了那段艰辛而辉煌的岁月。

20世纪30年代,水深火热,家国巨变。一群怀有抱负的年轻人,因缘际会,兵分三路远赴联大,交汇昆明。女同学和体弱男同学由粤汉铁路到广州经香港、越南入滇;一部分同学沿湘桂公路到桂林经柳州、南宁、越南入滇;还有一路则是由200多名体格健壮的男生组成的“湘黔滇步行团”,开始了长达3000多里的徒步西南之旅,途中经过了湘黔滇三省,上千个村庄。很多学子将这段特殊的旅程,视为采风的过程,爱画画的沿途画下各地风情,爱音乐的搜集到2000多首民谣,千里跋涉结束,一本《民歌集》也诞生了;爱摄影的则留下很多珍贵的民风照片;有的看到贫困山区缺少水电,于是决定学习水利专业……那时的学子多才多艺,珍视光阴,叫人折服。想起几年前看过央视纪录片《西南联大》,里面提到闻一多先生。闻一多当年也是步行团的一员,他一边步行一边和穆旦谈论诗歌,并在途中抽空写生,手绘了不少风景画。在贵州镇宁的火牛洞里,还用英文唱起了《桑塔露西亚》,即使日子艰苦,依然精神饱满,充满生活的意趣和从容。就像汪曾祺在《跑警报》里所言,昆明一有警报,联大师生就都往郊外跑,叫做“跑警报”。为何用“跑”字?乃因“躲”,太消极;“逃”又太狼狈。惟有“跑”字于紧张中透出从容,最有风度。

《九零后》中回忆了不少已经离世的杰出校友。印象特别深刻的是邓稼先先生。邓稼先从联大毕业后,赴美国普渡大学留学,本可以留在美国从事科研工作。但为了报效祖国,他在取得博士学位后立即回国,没有半点迟疑。之后从事原子弹和氢弹的两弹研究,成为中国核武器事业的奠基人和开拓者。然而,因在实验中受到核辐射,邓稼先不幸身患癌症,终年62岁,让人倍感难过。记得罗伯特·弗罗斯特写过一首诗歌《未选择的路》:“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因此走出了这迥异的旅途。”人生是一场抉择,选择不同的道路等于选择了不一样的人生。邓稼先选择在国家危难时报效祖国,未尝不知前程坎坷,但他是一个Pure的人,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此生无憾。

《九零后》的英文片名被翻成:《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当我们年轻时)》,这是1938年上映的美国电影《翠堤春晓》中的插曲,是当年联大学生很爱哼唱的一首歌曲。当他们年轻时,有人孜孜不倦地钻研科学;也有人弃笔从戎,浴血沙场,就像《无问西东》里的清华学子沈光耀,在国家危难之时,舍弃灿烂光明的前途,为国家献出年轻的生命。《九零后》里提到联大学子缪弘,他的父亲是汉奸,他和弟弟隐瞒身世,被联大录取,之后报名参军,牺牲时年仅19岁。我们原本只认识有限的几个光环耀眼的联大毕业生,实际上,几乎每个联大老师和学子都有其可说道的故事。

片末,杨苡坐在家中的藤椅上,面前摆放着一台随身听。小小的音乐播放器中传来《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的歌声,舒缓的乐音,怀旧的吟唱,像愈久愈醇的红酒,令人久久回味。杨苡先生眼噙泪水,往事如粼粼波光重现,怎能忘,那些激情燃烧的日子?怎能忘,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2021-06-10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63393.html 1 3 当他们年轻时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