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其康
现在人民东路的“盛和花半里”小区,是原南通市催诗小学所在地。“催诗小学”在20世纪70年代前,誉响东郊。催诗小学校三面环水,校门前有条小河经过,河上有座桥通往学校。站在桥上往下看,只见河水清澈见底,伴着水草静静地流动。绿色浮萍,随着微风起伏,自由的飘动。清水中可见鱼儿,在水中快乐嬉戏,它们黑色的背影,在水草下、浮萍中游来游去。偶尔有野鸭子游弋在河的中央,“咕、咕”地叫着,时而高亢,时而喑哑,一会儿钻进水里,一会儿又冒出来,觅食小鱼。还有那栖息岸边树上的各种小鸟,叽叽喳喳,欢快地叫个不停。催诗小学的乡村美景,能在我古稀之年,仍记忆犹新,那是因为,我的母亲自1954年起,就在此任教,长达几十年。从我七八岁起,每逢寒暑假,母亲总带我到学校护校值班,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催诗小学不仅有与城里不一样的风景,还有一位白胡子陆爷爷,也是我难以忘却的。
第一次随母亲去学校值班,大约在7岁光景。刚进校门,一位蓄着长长白胡子的爷爷迎了过来。母亲让我叫他陆爷爷。老人摸着我的头,微笑地对母亲说:“王老师,这是你的大儿子吧,好清秀呀。”说着他自个儿先“哈哈”地笑了,白胡子也抖动了起来,很有趣,我也跟着笑了。那个年代,除了在连环画上,我看过关公蓄有长胡子外,从未在周围见过有这么长胡子的人。我好奇又胆怯地伸手碰了碰他的长胡子。陆爷爷和蔼地弯下腰,拉着我的手,让我摸了个够。那白胡子约有我3个指头长,软软的不戳人;白白的,梳理得干干净净。我一下子喜欢上了。陆爷爷对母亲说:“王老师你忙吧,孩子交给我。”
陆爷爷带我四处转转。我看到了他为学校栽培的各种瓜果蔬菜,有红番茄、绿丝瓜、大西瓜、黄菜瓜、紫茄子,更多的是白菜;还看到了他养的一头猪。那猪的肚子滚圆光亮,吃饱了躺在圈栏里呼呼大睡,双眼半睁半闭,懒得搭理人;又看到猪圈边,有几只鸡在觅食,另有一只母鸡在窝里生蛋,喔喔叫个不停。看完后,陆爷爷带我到学校后面的小河去抓鱼。他手握一根竹竿,竿头上有爪型的鱼钩,竿尾有根绳子,吩咐我攥紧别放。陆爷爷两眼盯住河里,像鱼鹰似的,说时慢,那时快,将竹竿射向了河中央。随即,他让我立刻收绳,不一会我将竹竿拉上岸,竿头上真戳中了一条鱼,我高兴得又蹦又跳。接着,陆爷爷在菜园摘了些瓜菜,在鸡窝里掏了几只蛋,将鱼杀了,到厨房煮饭烧菜。陆爷爷手把手,教我怎么往灶膛里添加柴禾。我们爷俩边干活儿边聊天。陆爷爷对我说:“你母亲是位好老师,教书好,学生升学率高。”他还说:“你母亲待所有学生平等,还经常家访,不分贫富,家长们都对她满意放心。”陆爷爷又说:“你母亲不嫌弃我这个没文化的孤寡老头,照顾我,帮我缝补洗衣。有次晚上我肚子疼,你母亲与其他老师立刻用拖车,连夜送我到医院,诊断是急性阑尾炎。多亏送医及时,没化脓穿孔,手术后恢复很快。”陆爷爷边说边干,有水溅到白胡子,他马上用毛巾擦干净。不一会儿新鲜可口的几个菜烧好了,香气四溢,这是我在那个年代,难得吃上的一顿好饭菜,新鲜可口。
现在回想起第一见陆爷爷的场景,仍那么清晰。催诗小学的老师们,有这么一位以校为家的校工真好,他想方设法地利用各种空地,种植了那么多新鲜瓜果蔬菜,养猪养鱼养鸡,极大改善了教师们伙食,真是修来的福气。母亲在家里常与我们念叨陆爷爷的好,有时逢年过节也惦记陆爷爷,如中秋节、春节,会给陆爷爷带些月饼、圆子给他,相处得犹如父女俩。在我20岁前,家住在寺街北的育婴堂巷,没少见到陆爷爷。他不时会从学校步行十几里,来家里串门,乐呵呵地拎个四角篮子,里面放的是四季新鲜果蔬。但20岁后,不怎么见到陆爷爷了,听母亲说他过世了。白驹过隙,时光荏苒,悄然间,我也是银丝替代了乌黑亮发,成了白胡子爷爷,但陆爷爷在我心中从未离去。
去年我在拙作《岁月有我》一书中,记叙了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无巧不成书,一位陆姓的老友,阅读此书后,打电话告诉我:“你写的陆爷爷,我知道。他是苦人家的伢儿,自小被我长辈收养,后来就随我家族姓了陆。解放后,政府安排他进了催诗小学,一直当校工,直至去世。”原来如此,陆爷爷的善良,源自他记住了别人对他的爱,又将爱回馈给社会了。托尔斯泰说过:“若心地善良,就一切皆美。”陆爷爷不仅胡子美,心地也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