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那个同行的 高个儿走了

□陈根生

在碧水潺潺的宏坝河岸,人们常常见到一高一矮结伴同行的两个如皋中学老教师,悠悠地走着去学校,悠悠地披着晚霞回家……

这是1999年。这高个儿就是朱树屏老师。学校挽留刚退休的我完成一项写作校史的任务,我自知能力有限,便找了个帮手:老实、踏实的朱老师。说实话,如皋中学虽称“百年老校”,照例文档资料保存不少,可是由于历史上时局动荡,解放后政治运动频仍,可资写校史的资料偏偏很少。不是我夸大其词,一本校史基本上白手起家。朱老师替我摘抄资料,他既不拿去复印,也不运用剪刀、糨糊,全是亲自经营,一丝不苟,整整齐齐;他在为我提供写作方便的同时,我甚至感到他的认真负责几乎到了刻板迂腐的程度!如今我们两个老人的一番心血早已融化在装帧朴质、精美的《薪火百年》《印象如中》两册图书中。

从此,我的花港家里朱老师就成了常客。每到春天,乡下亲戚送来蒿儿团、蒸榆树叶、初夏鲜箬粽子什么的,我母亲总留点他尝尝鲜。2003年我母亲去世,在灵堂里告别时我因为悲伤过度一头栽了下去,要不是他和包国平从两边使劲夹住我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和朱树屏既是同事,也是同道,有很深的文字之交。我与包国平合著《华夏长寿第一县》,全书就是请朱老师担任责任校对的:校对不仅要相当的文化基础知识,第一位的是有一个认真负责的态度,交给朱老师我就放心。这是我和他的第二次握手。朱老师退休后,也喜欢动动笔,我常常是他的第一个读者;他的一些文章发表出来之前,我也常常是参谋者、推荐者;他有文章见报,我往往又是第一个向他报喜者,并替他保存报刊等他来取。他发表在《长寿探秘》《南通周刊》上的短俏隽永的散文,闪射着一个老人对生活的不竭热情,以及他对大自然四季轮回的审美欣喜,是很耐读的。

2020年前,如皋长寿研究会常收到一份题为《别来无恙》的油印刊物,每期10页左右,介绍如皋中学退休老干部党支部活动情况、国内外特大新闻,主要部分则是普及养生保健知识,署名是如皋中学退休老干部党支部;其实这是朱树屏一个人自编、自刻、自印的独角戏,居然连续出了数十期。这个情况别说外人不知道,即使我们党支部的人知道的也不多。何其繁琐,何其辛苦,我们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老朱常说:“牛扣在桩上也是老死,我现在能走能行多做点事,也不累。”我后来向长寿研究会推荐了这位默默宣传如皋长寿文化的无名英雄,在座无不动容。去年朱老师获评“如皋长寿研究先进个人”,应该说这是一份迟到的荣誉。

朱老师一直有个遗憾。他祖籍泰兴,如皋是他的第二故乡。他说他父亲是当地的一位开明人士,与共产党地下组织时有秘密往来,他小时候就替父亲送过几次情报。可惜知道这事的知情人先后去世,再无人能证明这些不该遗忘的往事了。我劝他说:“你的损失是丢了一个离休干部,但你有这么一段红色历史足够你回忆一辈子了,你的后代也会因为父亲的光荣经历而自豪!”

6月29日,在党支部庆祝党百年华诞座谈会上,朱老师以带病之身坚持一字一句读完他手写的关于习近平主席用典故事,中途歇了一会,又坚持高声朗读自己撰写的歌颂党的丰功伟绩的诗歌。我们看得出他有些力不从心,但谁知道这是一个老共产党员最后一次迸发出来的政治热情和他对党献出的最后一片忠心!散会时,我坐王学东老师的摩托车后面,他是朱惠老师用小汽车送回家,我向他挥手告别,想不到这竟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生死本是自然规律。享年89岁也不愧是长寿乡的儿孙。只是遽归道山让活着的人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日前碰到原住在宏坝河北岸的孙姓村民,以往我们面对面走过来也不过微笑点头打招呼。他突然问我:“那个同你一起上校的高个儿老师怎么多时见不到他了?”我一愣,凄然道:“他走了……”

是的,朱树屏兄走了,他踏着宏坝河的粼粼碧波走了,他驾着岸边樱花悠悠香气走了……

2021-08-23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71630.html 1 3 那个同行的 高个儿走了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