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理
每年的12月8日是父亲的忌日。这样的冬日,总是心中的一种痛,来自心底,难以自抑。对于一个年少时就丧父的人来说,没有“爸爸”可叫可依,这种触及灵魂的痛楚,一般人我想是没有此切身体会的。
中午回到家,心又被重重地刺痛了一次。桌上,是一碗满满的红烧羊肉,大块的那种,于是,远远地就闻到了味道,想起曾经有个冬日的情形,挥之不去的一段回忆。
老舅家住在农村,养羊,到年底要过春节了才会舍得杀一头,于是,便会叫上镇上的爸妈、我们姐弟一块儿去开荤。有点儿像少数民族“杀猪”的节日。
去的时候天黑了,还正好下着雪,地上也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我们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去往乡间的小道上,“咔嚓”“咔嚓”一路留下双脚踩在雪上地有节律的声响。鹅毛大雪,伞是挡不住的,到舅舅家一定已是又冷又饥。
热腾腾的羊肉整盆地端上来时,整个气氛随羊肉的热气弥漫开来。小时候,最好的一道菜要数黄芽菜红烧羊肉了。这就是我的美食记忆。只是一年只能吃上一到两次,多不了。那时的羊肉膻味大,所以,桌上除了羊肉,还必有一道菜,就是炒花生米,说是吃了膻味会减小些,其实,应是衣服上早已沾上那独特的异味儿了。
说到花生米,我的心顿时就又揪了起来。那个年代计划经济,种什么都是规定的,而花生不在规定种植品种之列,自由种植只能安排到小小的几分自留地里,所以,属于稀有食品,住镇上的我家是没有来源的,只得望洋兴叹。
好在小镇与乡村紧密联系在一起,在街上人人熟知的父亲自然总有他的办法。连着壳的花生到家了,父亲并不舍得吃,而是加班迟了回家后,抓上几粒,放在煤球炉的厚厚铁质封盖上慢慢烘,翻过来转过去地烘均匀,烘过了头就有了刺鼻焦香味,花生米也会焦黑,让睡梦中的我们姐弟垂涎欲滴。父亲轻手轻脚地,剥着半生半熟的花生,然后才蹑手蹑脚地洗漱上床。于是,第二天我们也会学着父亲的样子,烘上几颗十几颗的,剥开壳子,花生米有几颗还会一边生一边熟的,但仍然吃得津津有味。
父亲那个年代,经济上实在普遍不富裕,要按今天的标准,应属于贫困人口。两个大人要养活四个孩子,实属不易。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减贫7亿多人,父亲也应算是这种对象吧。现在条件好了,可他却享受不到这美好生活了。要是现在父亲还活着的话,已经有90多岁了。
父亲走得太早,根本没有享受过生活,而是一直在艰苦地奋斗,从青年起,到成家、一个个孩子降临,然后从小学到中学,又一个个拉扯大。计划经济年代,过的多是紧日子,愁吃愁穿。单就吃,也是想吃的吃不到,像羊肉、花生很少能吃到,吃的时候压抑着自己的食欲,让孩子们先吃,或者偷偷摸摸地吃,为什么?人多了不够吃呀,于是,只能藏起来吃、悄悄地吃,不让别人看见地吃。这种独享,在那时也是没有办法的。
尤念远逝的父亲,特别心疼心痛没有能过上好日子的父亲,他走得太早太早,要是今天与我们一起养老,该有多好,大半辈子的痛到今天也难以释怀。
不过,活着的人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好好活着也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更多爱自己的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