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述怀

去年，大约是遇上水逆，接连碰到一些蹊跷的事情。先是喝了几日蟑螂水；然后被蜈蚣蜇了手；再是，在下乡检查卫生的途中，我们坐的车子被闯红灯的红旋风撞翻了。一连串的事件让我心有余悸，回到家蓦然间发现墙体生了霉。霉得黑压压一片，心里更加膈应，遂决定重新粉刷一遍，于是一家人搬回老家居住。

回老家不久后的一天清晨，我同往常一样清扫院子，猛然间发现空调外机下有一团毛茸茸、黑乎乎的小东西蜷缩着。我悄悄走近，还是惊醒了这个小东西，它抬起小脑袋，一双噙着泪的眼珠子怯生生地望着我，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原来是一只出生不足月的小狗崽，我怕吓着它，不敢贸然上前，等到它放下警惕，我再慢慢地靠近它，摸了摸它软乎乎的小身子，它竟然主动地拱起脑袋蹭了蹭我的手心，小狗崽的反应让我惊喜。我轻声呼唤妻子过来，小狗崽又警觉起来，小身子绷得紧紧的。妻子带来一碗牛奶和一根火腿肠，轻轻地放在它的面前，我们一脸笑意地看着它，它似乎感受到我们的善意，大着胆子咬住火腿肠，迅速转过身子，背对着我们吃了起来，时不时还回头偷偷观察我们。

关于小狗崽的来历，妻子猜测小狗崽是不是村民丢失的？她到村上挨家挨户问了一圈，大伙儿都说没有丢狗。我猜测是不是莓农家丢失的？我也去草莓大棚询问了一番，但无人认领。我们把院门开了三天，不见母狗寻来，也不见小狗崽出去，料想它是个流浪的小狗。看着它可怜见的小模样，便决定好好养它。女儿、女婿用快递盒给小狗崽做了一个小窝。我和妻子找了两件旧衣服，叠得厚厚的放进了窝里。这个简易的小窝刚放到小狗崽身边，它就自觉地钻了进去，自此就正式在我家住下了。

这只小狗崽的到来，让我们全家都心情愉悦。每天早上上班它会送我们出村口。每天晚上下班回来，它隔着门迎接我们，小尾巴尖在门缝里晃来晃去，一打开门，它就往我们的腿上蹭。我们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开心得直蹦直跳。妻子吃味地说，又发嗲，嗲死了。女儿说，就叫你望仔吧。

望仔，狗如其名，最喜欢眼巴巴地望着主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主人，尤其喜欢黏着我妻子。白天，我们都要去上班，妻子一个人宅在家，难免孤单，望仔没来之前，她一直闷闷不乐。望仔来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抱怨过。女儿、女婿定期带望仔去宠物医院打针洗澡，还给它添置了豪华版狗窝，望仔到了磨牙期，把狗窝给咬塌了。他俩悄悄买了个一模一样的狗窝替换，还是被它咬塌了，虽然心疼也不舍得骂它一句。望仔的口味有些挑剔，狗粮、米饭、烤鸭、排骨，它都不感兴趣，就喜欢咬树枝、咬鞋子。我们买了一堆吃食摆在它眼前，它就是不吃。半夜总惹来大野猫翻墙进来抢它的食物欺负它，吓得它一阵哀号，我总爬起来赶猫。渐渐地，望仔的口味不再挑剔，我们吃什么它就吃什么。小小的身子也逐渐长大长壮，虽然腿还是那么短，但已能跳起来，用脑袋蹭我们的腰，喜欢往我们身上扑。见到野猫再也不会哀号求助，它敢追着野猫跑，冲着野猫犬吠，充满力量。

转眼，望仔已经成长为一个小保镖。每逢周末，我与妻子都会到附近的草莓园散步，草莓园里，每户莓农都养着狗，还有凶悍的大狼狗。望仔迈着小短腿跑在前面，给我们打头阵，看到大狗冲我们龇牙咧嘴，它就冲上去对峙，护着我们，时常被大狗咬得直叫，但绝不后退半步。有时，我们上公厕，它就蹲在外面等着我们。有时，我和妻子停下来抓拍美景，它就停下来守着我们。

乡村生活美好而短暂，我们不得不面临一个现实问题。每天上下班来回奔波需要五十多分钟，遇到单位有紧急任务，更是起早贪黑，力不从心。妻子心疼我的身体，便决定回城区居住。望仔何去何从？带回城里养，不现实。想把它寄养在大舅子家，没成功。因为每次想把它捉到车上，它好像都知道我们的意图，不停地挣扎，眼泪汪汪。就这样，我们没有舍得送走它。我请家侄照看一二，奈何望仔不肯住在他家，实在饿极了才去他家蹭食，其余时间就是蹲守在我家院门口。每当我们周末回去看它，车子刚到村口，就能看到它远远地、飞快地朝我们奔来，等我们下了车，它一步不离地黏着我们，围着我们欢快地打着滚，尾巴摇得不停歇。看着望仔开心的样子，再看着它日渐消瘦的小身子，心里是针扎般的难过和心疼。

今年7月的疫情，让我们又住回了老家。有一天早上，我接到单位抗风防汛的紧急通知，便立即骑上电瓶车飞驰而出，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到岗待命。车至村口，隐隐听到妻子的喊声，猜想应该不是喊我，便继续赶路。骑了大约三四里路，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只见望仔奋力地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着我的车，见我停下来，它加速跑到我身边，叫了几声，就往家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示意我跟上。望仔在干什么？带着疑问，我只好返程，到了家门口，只见妻子拿着口罩等我，笑着说：“呦，被我家的保卫员喊回来啦？口罩也不知道戴上。”望仔任务完成，得意地摇着尾巴邀功，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这样的小狗乖乖，怎能让人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