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兆梅
小伙伴之一魏亚,初三学生,典型性青少年抑郁。
初见时,她蜷缩着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头发凌乱、眼神涣散,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从她那个角度看风景,全是后脑勺。但她愣是目不转睛盯了三个小时。到达莫干山后,她被魏爸爸牵着,赖到最后一个下车,木偶般机械地往前走。
带队的志愿者佟哥哥(我们“共渡群”发起者李教授带的研究生之一)几次停下脚步,尝试和魏亚打招呼,但她毫无反应。魏妈妈在高中教物理,魏爸爸是国企工程师,一年前曾准备离婚,因女儿叛逆、早恋和生病而搁浅。
魏亚的叛逆从偷偷吸烟、喝酒开始,还在小腿上纹了小猫咪图案。魏妈妈发现后怒不可遏,暴打女儿一顿,又勒令她一夜不睡,反复抄写“我之前不学好,以后要彻底改正,从此再也不抽烟喝酒了”这句话。之后她又挨个拜托魏亚的老师、同学帮忙监督。提供线索者,重谢。
有告密者说魏亚早恋,对方是同年级某某。魏妈妈直接找到男生家长,请他们对儿子严加管教,禁止男孩跟魏亚再有任何来往。那段时间,魏亚每天除了完成功课,还得抄写“我再也不早恋了,从此只专心学习,不考上重点大学决不罢休”两百遍,以表自身“改邪归正”的决心。
乖巧的魏亚自此性情大变,开始逃学、逃课、逃考试,期末成绩一落千丈。她拒绝去学校,不肯出家门,从挑食到厌食,短短两个月体重掉了20多斤,微胖少女瘦成了芦柴棒棒。魏爸爸忙于工作,加之与妻子分居已久,对魏亚的情况知之不多,等他发现女儿手臂上的累累伤痕、强行把她送进医院时,魏亚直接被诊断为中重度抑郁症。
住院的疗效很显著,魏爸爸天天看望女儿且呵护备至,魏亚渐渐恢复了活力。出院时父母双双来接她,家里一度呈现出夫唱妇随、母慈女孝的大好局面。只是一个月后魏爸爸又搬了出去,母女俩的战争再度爆发。倔强的魏亚拒绝吃药、拒绝沟通,难受时又忍不住用缝衣针在胳膊上乱戳,直戳得鲜血淋漓,尔后痛哭不止。
魏爸爸再次回归,请了长假寸步不离守着女儿,带她复诊和理疗,督促她按时吃药,陪她四处找好吃的。彼时魏亚的味觉、嗅觉基本丧失,看见吃的就反胃,因虚脱被送到医院输了一周营养液。魏爸爸四处打听陪伴和疗愈方法,在朋友指点下加入了我们这个“共渡群”。
“共渡群”首次线下体验为期十天。魏亚吃得少、活动少、话更少,对人和事统统没兴趣,整个一自闭少女。但魏爸爸收获不少,他之前已如海绵那样消化了很多专业知识,来了后见缝插针向李教授和佟老师提问,殷勤地跟其他家长套近乎寻经验,然后坚持不懈地在魏亚身上尝试。工程师的钻研劲和执行力杠杠的,让其他家长自愧不如。
第二次线下活动在青岛。魏爸爸说服妻子同来接受专业指导。这一回,随着父母间互动增多及魏妈妈焦虑暴躁程度减弱,魏亚的状态有了改观,愿意吃饭了,也能到户外参加简单互动,临别时甚至和我聊到神经性厌食的苦恼:她吃馒头时很容易被噎到,只能在嘴里进行超时咀嚼,直到面部痉挛;一想到人必须天天吃饭就倒胃口,之前总想着瘦下来就好了,真瘦成一道闪电时又感觉命悬一线……
半年后大家相聚时,魏亚已有说有笑并预备复学了,来士普和德巴金等药还在吃着维持量,也会定期去医院接受中医辅助治疗。魏爸爸每天都陪她听音乐、散步,双休日带她骑行、打球,还和她一起从零起步学吉他。魏亚和我一样,都是中重度抑郁发作后先住院缓解急性症状,后回家慢慢康复。她恢复正常生活的速度,跟我差不多。
后来魏亚父母还是离婚了,魏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一个月时,他们正式告诉女儿这个决定。魏亚轻描淡写说给我听,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那天她换了头像,更新了朋友圈,是一张她向着远方出发的背影图,文字则是病友们瞄一眼就心领神会的两句话:抑郁因过去起,焦虑指向未来。聚焦当下再次出发,总会找到自己的精彩。祝福我吧。
(本栏目由南通市妇女儿童教育活动中心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