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墅

这十二月冬天的阳光出奇的爽朗大方，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她一个阵营里的兄弟有点不近人情。寒冷的气温、冰冷的白霜，还有那高楼背后巨大的阴翳处，像地狱第三阶永不停止吹着的冷风。

阳光亦是经历了成长。早上七点起床，阳光从楼坳里爬上楼顶，只是一片红晕，不见光芒，宛若犹抱琵琶半遮面、倚门却把青梅嗅，与之相互借景的是，楼阴处一弯半亩池塘，碧水静凝、颜色深邃，仿佛一张静物画，又仿佛一位已打好底妆的少女，正等待最后的提亮补光。

渐渐的，也只一瞬，光线便在临窗的橱门上晕染成一大片，虽然依旧苍弱无力，但已经连线成“芒”，太阳的光芒渐从羞涩变得无限，直至后来，她能从阳台处穿堂入室，一直爬到北屋的餐厅，铺着月白色山影纹瓷砖的地上，便像水汪了一地，偶尔转过一个视角，太阳也在水中，尽管被她晃了一下，顿觉失明但却依然满心欢喜，人就是这样，总对光芒的另一面保持宽容。

狐犬吃饱，落地窗前那张湖蓝色的半躺摇椅俨然就成了她的安乐窝，每每煦阳温和，她便全身心放松扒拉在椅腹里，眯缝双眼欲眠不眠的样子，白色的毛发旺盛而顺溜，在太阳底下忽闪着银色的光泽，恍惚之间会真觉得是千年的狐仙来修一段尘缘。

就兀自坐着，一日当两日，且迷恋这当下十二月的阳光、阳光下的狐犬，脑子里纠结的文章事、心头里纠缠的红尘事，就先任由它们去吧！以为有一个应许之地抑或应许之日，其实都是荒漠。人类表面的盛情、繁华、不厌其烦的虚与委蛇，真是令人窒息，亦令人烦透了，何苦要饰以那么多虚伪和假仁假义？

有时会深受折磨，被心智高洁而行为不能高洁所诅咒，一次次目睹内心真实的想法从眼前的事情中倏然遁逃，背叛自己的恰是自己，这是思考与现实之间的裂痕，这种裂痕不断累积，日渐细密，成为一道豁开来的伤口。

原以为倚赖读书和写作可以愈结，而有时偏偏两者会使伤口愈来愈疼痛，仿如午夜里失眠时候的踱步，越踱越清醒，却让黑沉的睡眠越离越远了。

其实迷蒙比清醒更有效也更有魅力，像喝了一点小酒微醺、面色桃红的女人，姿态摇曳扶风、眼神迷离似雪、言语温柔宽和，其实里头都镶嵌着流年往事，只是这流年往事已似水如风，不说而已，即使要说，也当媚态可掬、俏语如珠，抑或来点“胡言乱语”、讥诮娇憨，且暂时忘了今夕是何年，暂坐、暂醉、暂迷蒙。

神似于这陈酿微醉的，便是这十二月的阳光，暖洋洋裹在身上，极易幻生出微醺的感觉，只是对饮的人是自己，自己其实是最可亲近的人，只有自己会在左右之间宽宥自己、爱怜自己，甚至骄纵自己。

当然还有那条狐仙一般的狐犬，这不，她睡醒一觉了，或是也醉了一回，并乘着这醉意穿越时空，回去千年的狐族团聚了一番，然后念及这尘世里一段缘，便又乘着十二月阳光的微醺回来了，她向我走来，水晶葡萄般澄澈的眼睛对我说：我俩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