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剑

天冷了，妻子从鞋柜里找出母亲20多年前为我做的棉鞋，一穿既合脚又暖和。这双鞋采用当时最流行的PVC底，选用上好的褐色灯芯绒面料，辅以南通毛毯厂生产的全毛水纹毯边角料，全手工缝制，鞋式大方时尚，放到现在也不俗套落伍。这些年常年在外，基本与皮鞋为伍，不过妻子每年都会将母亲做的鞋拿出来晒晒太阳。

母亲今年87岁，曾做过生产队长的她一生好强，可以说是家里家外一把手。从我懂事起，就记得一直穿妈妈做的鞋，冬天的棉鞋、春秋的松紧口布鞋。小时候比较皮，一年不知要穿坏几双鞋。但母亲从不责怪，坏了能补则补，不能补就做新的。反正只记得新布鞋穿到我脚上没多久鞋底就会起洞。

母亲的生产队是个农业队，冬闲的时候她就会将过去做衣服多下的布料洗烫好，晒干后，用面粉打上糊糊，将干净的边角布料贴到门板上做衬子，待干后再揭下来剪鞋样。母亲做鞋前总是照我合脚的尺码先打个鞋样。随着年龄增长，脚码每年都在变化。为了给我做合脚的鞋，母亲会跑遍整个生产队找合我脚的鞋样，家里各式鞋样夹满了两本书。

母亲的针线活儿十分了得，无论是纳鞋底还是沿边，针脚匀称细密，比机器做的都整齐，为我做的鞋子从不顶脚、夹脚、磨脚。小时候我常看到母亲夜深了还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尽管手上有针套，但母亲的手还是常被戳破，一年换几个针套是常事。母亲的布鞋一直陪伴我参加工作。1984年，我进入机关工作，当时自己还年轻，觉得穿布鞋有点土，怕被别人瞧不起。记得当年出差南京，在新街口百货商店花了16元买了双“万里”牌美化猪皮的鞋子，心疼了我半个月。因当时月工资只有42元，尽管穿上皮鞋比布鞋酷，但舒服程度绝对不如布鞋，脚也被磨破了，疼了好多天，但还是坚持不穿布鞋，运动鞋、皮鞋轮着穿。母亲也不因为我不穿布鞋而停止做鞋，她70岁前每年都要做双布鞋备在那里，同时她又改做布拖鞋，让我在家里穿。母亲始终以为布鞋养脚，直到现在我在家里还穿着母亲做的棉拖鞋，而且是全家都穿母亲做的拖鞋。2016年，我对口援疆去了伊犁，母亲在我行李箱里什么都没放，就放了一双布拖鞋，真可谓慈母手中线，游子脚上鞋。

母亲做鞋的手艺在20世纪90年代初被放大。那时母亲开了家百货小店，下午人少的时候就做做鞋，附近的顾客以教工居多，他们都被母亲针线活儿折服，要求母亲为他们做鞋尤其是做棉鞋。开始母亲都是赠送，后来人多了就收点成本费，再后来就明码标价，不过母亲做的鞋基本上都被订走了，一年仅做鞋的收入就有2000多元。前些天陪母亲到新开的唐闸北市景区，走到一家布鞋庄，里面的圆口鞋、松紧口鞋、棉鞋价格大多都在120元以上，不过老板讲就是160元的棉鞋也没多少利润，母亲看了看，摇摇头，觉得太贵。但现在有什么办法，母亲手脚尚可，可眼睛不灵了，再也不能纳鞋底做鞋了。可母亲还留有后手，在她耳聪目明的时候为我和儿子储备了好几双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