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厚
呵!生活,一般是说过日子,比如“生活幸福”就是“日子过得幸福”呗。但我们南通人说“生活”,又有另一种意思,即把“做事”“干活儿”也叫“生活”。我这里说“生活”,或许两种意思兼而有之。
退休了,应聘到一家厂做点事,我特喜欢这厂的树,十数棵两三人合抱的高大香樟树巍然屹立,据说这树是从四川深山里搬过来的,除大树外还有一片桂花林,碗口粗细的桂花树足有500余棵,每逢中秋,桂花怒放,那整个厂区香得啊。
只是这树林因长期无专人打理,杂草丛生,尤其桂花林,那草长得与树比高,人也进不去,厂里几次找人除草,成本花了不少,无奈野草割不尽,春风吹又生。于是我便出了个主意,何不在树林里养些鸡、羊,既少了除草成本,又多了些副业,厂领导采纳了我的建议。
养鸡羊,少不了要有鸡窝、羊窝,为此厂里抽出几个后勤和机修的员工,我们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搭棚”班子,于是我的“木匠生活”从此开张了。
一开始纯粹是搭鸡窝、羊窝,后来搭出了兴趣,竟搭出了几间可以让人喝茶的小房子。与众不同的是,我们所用材料,全部是从废木材堆场上买来的建筑工地下来的或者是拆迁的旧木料,所以我们的房子是全木结构,正宗的“民宿小木屋”。
我们用旧楼板在林子里做路,用旧楼板做小木屋的基础,那一块楼板足有两吨重,为了不损坏林子里的树木,也从节约成本考虑,我们不用机械,全凭人力。先用一块楼板铺在起点,然后再用钢管垫在第二块楼板的下面,用铁挖子一点一点往前移挪,就这样一块接一块像接龙一样把楼板运到指定位置,几百块楼板全部是用这种最原始的方法搬运。每次看到伙伴儿们挥汗如雨,喊着齐心协力的号子,我总是想起一首歌:“咱们工人有力量”!
在废木材堆场或者拆迁工地,还有被废弃的那种南通特有的“洋式床”,我看了特喜欢,有人问这东西有什么用?我也不搭话,心里盘算着运回去的用途。后来又发现有老式床上的花板,我如获至宝,特留意尽悉收买。还有旧澡盆、旧拎桶、旧板干、旧水缸、旧伢儿窝,哈哈,我就像是收垃圾的。
我们在树林边的小河上造了一座木桥,“洋式床”就做了桥上的栏杆;小木屋的走廊也用“洋式床”装饰;老式床的花板有的包装立柱,有的搭配灯饰,有的用于壁挂;室内墙壁下端装上了床沿花板;板干按大小有序固定,旁边放一杆大秤,再挂两双草鞋;博古架上放置老旧的铜烘缸、锡饭圈儿、锡酒壶、梳妆镜台、炒米坛子;数十个澡盆错落排列,种些莲花水草;老大的水缸一字排开,装水养了金鱼,号称“八大金刚”;为防止鸡羊乱跑,用竹子围成篱笆;又用建筑遗留的混凝残砖、农家的石磨子和船上用的跳板结合成特别粗犷的栅栏;还有当年搬树时早已被遗忘的巨大树根、树干,将其恭敬矗立,这是“不忘初心”的雕塑!更是对大自然的敬畏!
大树林入口处,建了一座传统的门楼,写一副对联:“老树无言历经百年风雨,苍天有意护佑一方平安”。过了小桥,来到小院外,有一个篱门,又挂一副对联:“枯竹有节围篱笆,残砖无用假山石”。小木屋门口还有一副对联:“闲看田园山水王维画,重读茅屋秋风杜甫诗”。
嗨!只顾嘚瑟,倒忘了那群鸡鸭鹅羊。隔着篱笆,有鸡叫:“哥哥哥大!”公鸡当仁不让:“哥哥哥我!”鸭摇着身子自言自语:“怪,怪,怪!”大白鹅总是不紧不慢,迈着绅士般的步伐,偶尔呵斥一句:“滚!滚!”至于羊,那就更有趣了,你只要有一片绿叶,别在身后,那羊们一定成群结队紧随而来,我终于明白,什么是“诱惑”!偶然有小羊从篱笆的疏口钻出,你若想上前抱它,小家伙不让,怯生生地叫唤:“妈!妈!”你生出怜悯之心,它却给你拉几粒“黑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有时候在篱笆的外面,一堆树枝杂草的隐蔽处,意外发现一只鸡蛋,惊喜之间不禁感叹:纵使满园春色,难免红杏出墙,还弄了个“私生蛋”!
啊!一条小河流淌着儿时无尽的欢乐,几间茅屋装满了青春甜蜜的故事。你是否还记得母亲反复的叮咛,还有父亲远去的背影。
这就是我的木匠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