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
急诊工人说:“某师傅脑出血,现在急诊躺着。”我们不知是谁,面前这位工人师傅,我们也从未问其名姓,即使他日日推着病人,出现于我们面前无数次。
“就是那个最老的,71岁了。”我恍然,眼前浮出一位老人形象。个头高、瘦削身材,面孔上道道深痕如刀斧刻凿。
初见时,我讶异他的年老。急诊工人穿梭在医院各角落运送病人,这份体力活,年轻人不屑干、年老的人干不动,无别处营生的中年人为着老幼才愿承受。
我曾与他交流,他以前养螃蟹,因要下水,有湿气,所以来医院干活。说话时他没有表情,他似乎是没有表情的,始终这样淡漠,即使病人家属凶他,他也平静地由着人闹。这是头老了的耕牛,早在岁月中消失了性情,唯埋头苦干,一日日活着。
“情况怎么样?”我问。
“救不活了,脑出血,也开不了刀,查查肚子里还长了个瘤子。”急诊工人说。
他躺在昨日上班的地方,等待死亡。这样一类人,来世一遭的使命仿佛便是劳作,从年轻到年老。他们可曾有过梦想?有过,或者没有,都没啥干系。
某些花天生比旁的高贵,栽入盆中,不能太冷、不能太热,不能太湿、不能太干,日光晒不到不好,日光太足也不行。它们花期短,有的仅几小时,给世界的娇艳就那么一瞬,但人们愿意为奴为仆、供养与奉承它们。
也有的不金贵,但野心勃勃,也生机勃勃,极力使自己饱满悦目。铆足了劲讨好人类,为自己争取生存空间。人们喜欢它们点缀自己的家园,既漂亮,又不费心,何乐而不为?
草丛中零碎洒着野花,微细,无药用价值,无怡人之美,静悄悄开了,只求一点雨,一小块土壤,最后静悄悄凋亡。
也许他是幸运的,避免缠绵病榻,不必遭受人情冷暖。他每过着一日,都凭借自己劳力。他离去,也干净爽利。
至少,他来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