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金泉
精短小说
我站在桌子后面，望着越来越多的前来做核酸的小区居民，两腿开始发麻，内衣早已经湿透。
我已经站了3个小时了。24小时前，我作为一名融媒体的记者正在这里采访社区网格员。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小区的宁静。一名疑似阳性的外卖小哥在小区有流动足迹，必须马上封控小区。
我成了被管控对象。我是一名入党积极分子，迅速报名就地转为封控区志愿者。经过晚上短暂的培训，我成了核酸采样点的一名核酸采样码录入员。
我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了住在一个小区里的妈妈。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妈妈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好女儿，加油，注意自我保护。
第二天早上8点，社区干部和义工们就通知各幢楼的居民下楼做核酸。在小区中央广场，搭起了临时帐篷，设置了三张桌子的采样点，我戴上N95口罩和防护面罩，穿好防护服、戴好手套，和从其他核酸采样点赶来支援的中医院吉护士长为一组，开始了紧张有序的咽拭子取样工作。
小区内共有20幢、近2000住户、5000多居民，采样的工作量相当大。特别是老年人居多，他们有的把健康码、行程卡当成采样码，有的截屏保存了找不出来，我耐心细致地进行讲解。中午时分，一位70多岁的老大娘拿着打印好的采样码走了过来，我迅速帮她扫描登记，她对着取样的吉护士长，傻傻地看着、端详着。
核酸采样队伍像长龙一样在迂回延长，吉护士长焦急地招呼着：“张嘴，快张嘴呀！”老大娘这才听话地张开嘴巴，“啊啊啊”地配合着采样，然后依依不舍地慢慢离开。
气温在不断升高，我感到浑身发热，有一种进入了火炉里的感觉，看看身边的吉护士长一丝不苟的样子，浑身又有了精神。中午简单地吃了一盒快餐，又投入采样工作中。这时，我看到上午那位老大娘拎着一个手提布袋又排在队伍里。
“大娘，你上午不是来做过吗？”我问道。“我再做一次！”大娘支吾着，坐到桌子前，又端详起吉护士长来。
“妈，你又来干什么？”吉护士长对着老大娘喊了一声。“小菊呀，你都10多天没回家了，我不放心呀，让我看看你，颖颖昨天有点发热，能回家看看吗？”大娘把手里的手提布袋放在桌子上，“这是几个苹果，你下了班吃啊！”原来，老大娘是吉护士长的妈妈。
“不行呀，妈妈，我在工作，苹果带回去，快走。”吉护士长一边用消毒液擦着手，一边说道。“苹果，平安、平安，阿弥陀佛！”老大娘一边走，嘴里一边不停地念叨着。
我想起我妈妈，她应该也要来做核酸了！我向人群望去。
一位带着小男孩的母亲来到采样点，也许小孩子害怕，爬上凳子，很紧张。吉护士长把咽拭子刚伸进小孩嘴里，小孩就把嘴闭上且紧咬住不放。“放开，快放开！”吉护士长劝说着。换一根再放、再咬，这样折腾了有三四回。小男孩的妈妈急了，对着吉护士长咆哮起来：“你吃什么干饭的，把孩子喉咙都要捅破了，我们不做了！”
我有点看不下去了，说道：“明明是你家小孩不配合，怎么能怪护士长？”那女人更来劲了，对我破口大骂：“看你一个黄毛丫头，没生过孩子吧？你有什么资格来说一个母亲！”
“我有资格说，我的女儿虽没成家，但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不知什么时候，在中医院当书记的妈妈出现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她是一名新闻工作者，为了大家的安全做了一名志愿者。”说完，我妈妈又指着吉护士长说，“她是一名5岁女孩的母亲，为了大家的健康，她半个月没回家一次，谁不爱自己的孩子，谁愿意在这春光明媚的大好季节里，被封闭在这里！”女人羞愧地低下头，不再吭声。
“来，小朋友，你是勇敢的好孩子，听阿姨的口令，张开嘴，说‘啊’！”吉护士长从桌子后面站起来，来到小男孩面前，双膝跪在地上，与小男孩正好一样高。
我的眼泪哗一下涌了出来。
连续3天的核酸做下来，我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但为了使命，咬牙坚持着。
8幢2602室户主不在家，只有一个老人和生病的5岁女孩，我和吉护士长上门采样。门是小女孩打开的，她看到我们后用稚嫩的声音说：“我妈妈也穿白大衣和爸爸一起支援上海去了，我和外婆守家！”
“还发热吗？外婆呢？”我听到吉护士长的声音有点哽咽。“外婆到楼下王奶奶家去了，阿姨你的声音真好听，和我妈妈的声音一样，我想妈妈！呜——”小女孩用手抹起眼泪来。吉护士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从面罩里大声地叫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吉护士长的家。
帮颖颖采了样，我们跑到楼下。王奶奶因脑中风，腿脚不灵活，吉护士长决定上门帮王奶奶采样。门开着，一股尿骚味从屋里散发出来。我和吉护士长走进去，看见吉护士长的妈妈和社区网格员正在打扫卫生。
“汪、汪、汪——”一只骨瘦如柴的黄毛土狗，躺在桌子下面的纸箱里，怀里有6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狗正叼着奶头在吃奶。黄毛土狗看见有生人进来，颤巍巍地抬起头，朝着我们狂吠起来。
“阿黄，不要叫，她们是来看你的！”吉护士长的妈妈回过头来，对土狗唤了一声。“王奶奶呢？”吉护士长问道。“十天前，王奶奶中风又住院了，她女儿不是嫁到上海去了吗？回不来！两个外孙也在外地工作，我们小区不是又封了吗？王奶奶视为女儿的阿黄孤零零在家、没人照应，偏偏又生了6只小狗，十天没吃东西了，就靠喝抽水马桶里的水。今天我接到刚醒过来的王奶奶的电话，才来喂狗的！”“呜呜、呜呜——”这时6只小狗似乎发出了“妈妈、妈妈”的叫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