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

医院 物语

他在门外，轮椅上。儿媳在门里同医生交流。时间很长了，也许就一会儿，但时间就是这样，你快活的时候溜得像个鬼影，你痛苦时分分秒秒，算得清清楚楚，不给人躲藏机会。

他们在讲他的事，却把他抛在一边，与他无关似的。大厅里没什么人，疫情期间，个个都缩在家里，除非不得已，谁进医院呢？

来时儿媳一路沉默。记得儿子才将她领回家，这姑娘多么爱说爱笑。如今这张脸有刀斧的硬气，眼眸里燃着火星，眉头扭着一团结。他怯怯不敢与之对视，她也不看他，哪怕面对面，眼皮子也耷拉着，宁肯望一无所有的地面。

都是他的错，虽然生病不是他的错。三年前，他一下子没了反倒是好事。对儿媳来说，他是偷孙子教育金、抢她新房子的小偷和强盗。

儿媳在里面打电话，是打给儿子的吧。继续治，还是放弃，他的事由儿子做主。

儿子被封在外地回不来，儿媳只得接手照顾他。每回儿媳冷着脸将他的屎尿端走，他都羞愧得抬不起头。他日日盼儿子回，儿子也烦他，但到底是自家娃。“你就弄一瓶子药，让我早点去见你娘算了。”他有几次老泪纵横的。“扯淡！”儿子骂他。小时候儿子顽劣，他总这样骂，现在儿子骂回来了。

“回家吧。”儿媳推轮椅。轮子不大听使唤，儿媳喘着气。

“晚上你要吃什么？”儿媳以前从不问。

“红烧肉吧。”

“好。还要吃什么？”

“有梭子蟹的话，也行。”他理直气壮。

“好。”

坐在轮椅上，老人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