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剑
前几天中午叔叔来电,说一大早到田里采的青麦穗已经加工成冷蒸,叫我去取。冷蒸是南通地区春夏之交特有的地方风味小吃,用灌浆饱满的元麦穗搓去麦芒、麦壳后用畚箕在风中扬尽,经铁锅翻炒再用石磨磨成,入口糯韧、松软可口、麦香浓郁。叔叔为了让我们尝鲜,去年冬天就在离小区一公里之外开垦了块荒地,再买了元麦种子自己打理长的,磨好冷蒸后顾不上自己品尝,首先想到我们姐弟三人。
叔叔大我一轮,南通话称“一肖”。早年叔叔跟着父亲学车钳工手艺吃了不少苦,由于天资聪颖,跟父亲的那些年手艺见长,也学会了不少父亲车钳工的绝活,某年碳素厂招工,叔叔自然单飞,干着干着自然成为厂里的技术骨干,一直在碳素厂干到退休。退休后,叔叔的手艺被一家台资企业的老板看中,在那家企业干了10年。叔叔和爷爷一样,不管在国企还是台企,都是早早到厂里做各种生产前后准备工作。看到叔叔天天起早摸黑埋头苦干,我婶婶也心疼不已,劝他辞职回家享福,后来好不容易在我们大家的劝说下才下决心不干。为此,台商老板几次劝说叔叔留下干几年也没留得住他。
过去听奶奶讲,我是在家里由接生婆接生的,生我的时候才12岁的叔叔一直蹲在门外,关心我母亲生下的是小子还是丫头。因为之前母亲已经生下我两个姐姐,叔叔觉得和女孩戏不到一起。当听到接生婆说生了个有把子的,叔叔一蹦老高说:“有人戏了。”从我记事起,都是叔叔带我去玩的。钓鱼、打鸟等叔叔无所不能,钓鱼的鱼竿也是叔叔教我做的,先到竹园砍上等笔直过冬的老竹子,用煤油灯烤直后穿上鱼线和钩子,看准位置下窝,口诀为“冬钓浅滩,夏钓深水,秋冬用荤,春夏用素”,并根据不同鱼种选择钓位等。我从7岁开始就跟着叔叔在河边钓鱼,掌握了不少钓鱼窍门。曾有一次朋友邀请我到桃花岛钓鱼,不大会儿就钓到几十斤,同行大惑不解,我笑称自己是钓龄已超过50年的老手,不过平时显而不露。至于打鸟,开始用弹弓,后改为气枪,一手枪法都是叔叔手把手教的,有时晚上跟叔叔出去一趟,能打好多野生鸟回来,因为夜里鸟都归巢,基本一枪一只,打得最多的是灰喜鹊、野鸽子、斑头雁等,当然那时没有野鸟类保护法,农村野鸟多,常与人争食,算是除害。不过野鸟肉的味道确实不错,就是瘦肉太多。后来不准打鸟了,叔叔也将气枪主动上缴到相关部门。
“文革”期间,叔叔作为学校红卫兵参加串联,到北京接受毛主席检阅,个把月后叔叔从北京回来,没给家人带吃的,在王府井百货大楼专门给我买了个花皮球。那还了得,在当时农村有了自己的皮球玩,那我在小伙伴面前自然高过三分。叔叔的文科水平高,尤其对历史地理研究颇深,我1978年起准备高考的几年,叔叔都是历史地理的陪练,由于偏科,总分没能考上去。叔叔也深受父亲的影响,写一手好毛笔字,有时过年写对联,父亲没时间都是叔叔代劳。至于为大队和生产队写个标语啥的就更不在话下。
成家后我们姐弟和叔叔的联系更加密切,叔叔自然对侄女侄儿关心得也格外频繁,他怕我们独立生活不便,常嘘寒问暖。过去交通不便,电讯不发达,叔叔有时骑个二八大杠自行车跑到城里我们家问问看看,直到满意为止。烟、酒、茶自然也是叔叔的最爱,但他不喝好酒、不抽好烟,以红标洋河和10元左右的南京烟为主。逢年过节我们要送点好烟好酒给他,他都挡掉不准送,以至于我二姐他们就自己动手,做点肉圆、虎皮肉等给他,他反而特别高兴。叔叔对自己小气,对我们却十分大方,2018年我生病住院,先瞒着他,后他从邻居那儿得知情况,匆匆忙忙从唐闸赶到通大附院,一定要在医院陪我,并拿出1万元让我补补身子,过了两年又塞了6000元给我买营养品。
疫情期间,叔叔常来电嘱咐我们尽量不出门,做好自我防护。他还时不时从他一亩三分地里摘了茼蒿、小青菜、芹菜等时蔬送来给我们,还经常为我父母亲备好蔬菜送上门,遇到他们有个头疼发热的,他都主动带二老上二院看病,尽量不惊动我们,除非碰到不能解决的问题才打电话给我们。叔叔就是这么一个实在厚道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