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耀东

这个时候，田野里到处都能找到新鲜的野菜。

且不说草头绿得像翡翠，也不说香椿爆出火炬般卵圆紫红的芽苞；水里的芦蒿冒尖了，路边零散的紫竹下探出手指似的小笋，夜间一阵小雨就蹿上了一尺高。

马兰头紫红的嫩根从河边的泥土里伸出来，拔一把，连手指都留着春天的香味。豌豆没有开花前，掐一把芽尖尖清炒或煮汤，别提多清香了。

不消说苜蓿烧蛤蜊汤多么鲜，也不说香椿芽炒鸡蛋多么爽，马兰头凉拌吃得口舌生津，芦蒿炒干丝就是到河边钓鱼时拔一把芦蒿，把三条鲫鱼送给做豆腐的聋子，再从他的竹匾里抓一把豆腐干。

“蒌蒿满地芦芽短。”现在可不多了。这些上等的野菜全都改种植了，一种植便成了笼养鸡。香椿树太高，采摘不易，谷雨后也不宜食用，只能望着满树的叶子偶然流几次口水。四川的老乡说，谷雨后的香椿叶可腌了当咸菜吃，我试过，并不味美，比雪里蕻咸菜差多了。

苜蓿开出星星般金黄的小花，叶子老得不能再摘了，听任它在路边的春风里开着。放羊的小伍牵着两只羊，羊舌头卷过去，星星就掉进了小羊的嘴巴里。

最不起眼的野菜就是蒲公英和野蒜。

蒲公英有小山药一样细长健壮的根，根上的乳汁像牛奶一样白，药店会收购它做成药材。剜挖蒲公英卖钱的时候，蒲公英的乳汁黏在手心手背上，用石碱也洗不干净。《野菜谱》里把蒲公英当菜，既可以荒年度饥，又可以丰年欣赏野味。沙地的蒲公英四季都长得好，鲜嫩时割来吃，过几日又冒出来了，它强大的根系使它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有蒲公英的地方羊啃不完、牛踏不死，犁铧耕过去，翻个身又冒出来了，反而长得更加漂亮。剜上一大把，取其嫩叶炒吃，清香微苦、明目爽心。剜得多了，剁碎和五花肉搭配包水饺、包馄饨，有野荠菜的清香，可排毒解毒。老人挖蒲公英晒干泡茶喝，据说可省下去医院的钱。

枸杞芽炒吃清香明目；嫩蒿枝包水饺糯香软绵；马齿苋用开水烫后晒干了炖着吃，口感敦厚滑爽……它们有自己的季节，过了季节就像竹笋变成竹子。只有蒲公英和小蒜，割过又冒出来。

野蒜长得像韭菜，河边、路边、田间到处都可找到它，大蒜一样的根瓣深深地扎入土中，挖出来腌透了可当腌菜吃，一点儿也不比腌大蒜差劲。小蒜包水饺、裹馄饨、蒸肉包子、切细炖蛋，味清香绵软。搭配肉丝、鳝丝炒吃，不如韭菜爽脆，但能品出别具一格的野香。最常见的是和在面粉里煎饼吃，既当菜又当饭。只要别把蒜根挖出来，便是“离离原上草”，三五天又会冒出碧绿的新芽。洗净剁碎，撒点细盐揉出青绿的浆汁，就着浆汁加上白面搅成面糊，倒在锅里摊成大薄饼；也可逐只压成小饼，用文火煎烤得两面油亮金黄、内酥外脆，非寻常煎饼能与之相比。三年困难时期没有白面，抓两把元麦粉，拌上大量的小蒜，元麦面仅作调料的搭配，没有油，烙得焦黑硬脆，味道香极了。

山芋叶、苦苦菜、南瓜雄花、鹅儿藤、红花草，都能采来当菜吃、当饭吃。家里小朋友发来微信说，山芋藤的叶子营养丰富得不得了……我回：吃多了就会觉得还是大白菜好吃。

疫情期间，不扎堆、不聚集，就独自到河边转转，到处寻找蓬勃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