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海
桌上放着一只梨,一只与我对视了许久的梨。
这只梨极其普通,淡绿色的表皮,带着稀疏而均匀的斑点,整体形态不是非常端正,微微偏向一侧,我猜测它是一只生长在背阴处的梨,那一侧生长过程中获得了更多的阳光照耀。它应该属于香梨系列,个头不大,也无特殊口味。它的果柄部位被掰折得只剩下极短的末端,柄的截面已是枯枝般的焦黑色泽,想必离开当初给它营养、给它水分、给它呵护的母体的时间已经很久很久了。一侧的表皮上有几道刮痕尤其显眼,已经呈现出深褐色的模样,如同新手司机的轿车前后保险杠上拐弯时蹭出的痕迹。
它在我桌上摆放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没有被吃掉,也没有被拿走。记得一个星期前,它和一个桃子、一个苹果一起被洗净了放在了果盘中,端到了我面前。因为我只吃梨,所以它被分给了我。而我也许是只顾着手头的工作无暇顾及吃它,或是被其他事情干扰而忘记吃它,反正无论如何,一定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它明明就摆在那里,却被冷落了、被遗忘了,孤单而又寂寞地放在了一堆笔和纸的中间。它的两个同伴——那只苹果和那只桃子,应该在当天就被削皮、啃食,变成一个果核以及一堆果皮收进垃圾桶里,然后随着垃圾车被清运而不知所踪了。而它,虽然长时间的摆放让它的水分有些流失,摸上去的手感稍有些变软,但,至少它还是一只梨,一只完整无缺的梨,一只和它的主人默默对视了一个星期的梨。
我估计,在不久前的某一天,它应该还挂在某地的某棵梨树的枝头,和众多的兄弟姐妹们一起晃荡,享受着山风的吹拂、沐浴着阳光的照耀。清晨,可以看晶莹的露珠在它的身上缓缓流淌,听可爱的鸟儿在它的耳边欢快吟唱;夜晚,可以看星星在深蓝的夜空眨眼,和着树下青草中的啾啾虫鸣安然入眠。那应该是它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吧。春日里,满树雪白的梨花开放,蜂飞蝶舞;接着,一只只细小的嫩梨隐藏在树叶间慢悠悠地生长着;夏日的骄阳下,枝头硕果累累,长成的梨压弯了褐色的枝条。在这一路成长的历程中,它们的身后一定有农人憨厚的笑容与欣慰的眼神。
后来,它和它成千上万的兄弟姐妹一起被采摘、收购、转运、批发,摆放到了水果超市的货架上接受人们的挑选。再后来,它在挑挑拣拣中被带回了我的家中,洗净后放在了我的桌上。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一切都是恰到好处而又顺理成章。用数学上的概率、可能性、百分比等专业数据来表示的话,那应该是一个极其巧妙而又惊人的数字。假如说,它是一只在最初就计划着来到一个全然陌生之地的陌生的我面前的梨的话,那它该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克服了多少的困难,才实现了这最终的目标啊。当然,以上的一切几乎全出自我的臆断和假设,权当无聊时的胡思乱想。
现在,一个现实的问题是——水果刀就在旁边,而我刚好有空且渴了,这梨吃还是不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