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琳
与新桥的缘分,得从40年前说起。
二伯替换了叔公的工作,娶妻生子,单位和个人集资,分到了新桥新村一套两室的房子,虽然位于底楼采光不好,但有个小院子,院内搭搭建建,就多出了一个房间和一个储物间,生活空间眼见着宽敞起来。对于生在南通西北角农村的我们来说,二伯已然进了城,过上了城里人进工厂、住公房的风光日子。那时的二伯是个开朗热情的汉子,每年正月里,总会邀请老家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到新桥做客,而我们也会穿上干净的衣服梳洗整齐,或骑自行车或乘公交车,一家人浩浩荡荡地进城和二伯一家团聚叙旧。那时的新桥新村在我的眼里可真气派啊!高高伫立的楼、郁郁葱葱的树、人来车往的路、摩肩接踵的菜场、衣着靓丽的人们,构成了幼年的我心中城市的模样,憧憬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在城市里生活,父母也常常教育我要好好学习考大学才能走出农村过上城里人体面的日子。
十几年后当我跨入大学校门,报到的第一天便遇到了往后的人生闺蜜李毛毛,她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吸引着我,明亮豁达又充满烟火气、勤劳质朴又透着股聪明劲儿。我们一个碗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泡同样的网吧、骑同一辆车,在那段青葱岁月里好得像一个人,但这种如影随形的好又困惑着我,我没法认知这种妥帖的熟悉从何而来,甚至觉得她是我失散多年素未谋面的妹妹,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说起自己住在新桥新村,小时候在文亮小学和新桥中学念过书。一切自有解答,原来之前的十几年我们每年都有几天待在同一个小区里,也许我在大雪松下玩耍时她正从新桥车站旁走过,也许她在新桥菜场外的玩具小摊上流连时我正在不远处的枇杷树下闲坐。之后便常常去李毛毛家玩,位于二楼的两居室,小小的卫生间只容得下一只马桶和一方面盆,太阳升到正空时,阳光才能透过高大的水杉树照进屋内,此时的新桥新村已经不复儿时的光鲜,斑驳的外墙散发着浓浓的年代感。
20年后的今天,我早已成为城市建设中的一员,当去年接到改造老旧小区工作任务时,冥冥中就觉得新桥新村会列在我的任务清单里。施工进场前,我独自去了一趟新桥新村,春寒料峭的二月,密布的彤云更增添了肃杀寒冷的气息,枯树尚未发芽,只有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小区里行人稀少,菜场周边几个老人在闲谈。陈年水渍和各种电线挂满外墙、杂物堆满黑漆漆的楼梯间和公共阳台、无序疯长的藤蔓占据着压顶颓败的花坛、破损的道路边停满了布满灰尘的汽车。新桥新村早已失去了芳华岁月,在周边新生建筑的映衬下,更显得残破不堪,我的心有隐隐的痛,也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里改造成安居乐园,不仅留住我儿时的记忆,更要留住新桥几代人家园成长的记忆。
今年初夏疫情散去,我特意再去了一趟新桥新村,之前黑压压、乱糟糟的感觉早已不复存在,映入眼帘的是封闭管理、井然有序的小区。几十年积累下来的违章建筑不见踪影、米黄与朱红搭配的外立面明亮而清爽、铁艺院墙兼顾了底楼住户的美观与采光需求、公共楼道和阳台只见崭新的门窗和雪白的墙壁、更新的绿化景观与保留的原生树木相得益彰、几处小广场上乐声悠扬舞步齐整、改造后的停车位风格统一布局合理、电瓶车也有了集中充电的防雨车棚、新桥公交站和大雪松焕发新貌见证着老小区的历史变迁。
走在新桥菜场里、走在院墙广场边、走在绿荫廊架下,看着老人和娃娃们怡然闲适,改造施工过程中的艰难委屈都一扫而空,我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漾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