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锐

我的一个侄子在业余时间经常骑车出去垂钓，兴趣所在，乐在其中。那些日子我正好在通州老家，有一天他在钓鱼的地方发现了几棵黄杨，商量后，他立即前来接我去察看，结果发现庸木不可雕也。虽然有所失望，但还在意料之中。我知道此地附近的千年古镇石港玩盆景蔚然成风，我曾经采写过一篇通讯《小镇盆景俏》刊登在《中国花卉盆景》杂志上。听说镇上有几个玩家骑着摩托车、开着汽车，四处寻找黄杨、榆树、罗汉松等盆景、地景素材，地毯式地搜索，方圆几十里的可造之材几乎被他们还有北边花木盆景之乡如皋市来的人淘空了。

没抱多少希望，所以就不存在什么遗憾，我和侄子打道回府。

摩托车在弯弯曲曲的田间水泥路上行驶，我在后座上东望西观，欣赏着夜幕即将降临的乡村旷野的朦胧景色。也许是缘分，猛然间小路旁农家的房前一团巨大的绿球闯入眼帘。“停车！”我条件反射似地喊道。

侄子“嘎”一声急刹车。我一跃而下，向后转，奔过去近前一看：一棵瓜子黄杨，高度有二三米，蓬径达二三米，蓊蓊郁郁。再拨开树枝钻进去更近一步仔细观察：树干地径十八九厘米，粗度罕见。一个根盘从地表往上分出三枝，旁逸斜出。我构思打腹稿，待后裁切取舍、牵引矫正、蟠扎定型、修剪整理，可达主次分明、高低参差、前后错落、左右呼应、远大近小的艺术审美效果。

元代华幼武有咏黄杨诗：“咫尺黄杨树，婆娑枝千重。叶深圃翡翠，根古踞虬龙。岁历风霜久，时沾雨露衣。未应逢闰厄，坚质比寒松。”古代人们把黄杨作为君子的象征，民间把黄杨当作镇恶避邪的吉祥物。它生长缓慢，手握之木，百年之龄，内里质坚，外形苍劲，可与松柏媲美；它傲霜凌雪、四季常青、富有光泽，充满蓬勃的生机与活力；它随遇而安，无论是肥田沃土，还是贫瘠的荒郊野外，不论是偏碱性，还是偏酸性之地都能适应生存，要求于人的甚少，却无私地撑起一片绿荫，毫不吝啬地奉献一道风景。

远远近近、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端详一番，心中窃喜，大概是“灯下黑”，竟然遗留下这等宝贝。我不露声色地询问主家是否出售，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暗自一阵高兴。谈到价格，卖家说不懂行情，让我开价。我说我也不是做这方面生意的，而且按惯例买卖一般都是卖方开价。其实我心里晓得嘴上没说，在盆景界也有买方开价的个例，有的大款看中一件喜爱的盆景主动开价，往往高出市价的几倍，一下子就斩断卖者加价的念头，也不给其他欲竞价者留下丝毫得手的余地。我明白自己没有财大气粗的资格，坚持让卖方开价。

主家是一个农家妇女，穿着朴素整洁，说话时面带微笑，可开价却是斩钉截铁，还好，低于我的预期。我略懂价格谈判的技巧，故作姿态压价还价一番。对方就是金口玉言一般，一分钱都不肯减。不知是不是看我面善，被她窥探到购买的真心实意？结果是接受了她的开价。当时天色向晚，双方约定过天起树。

这棵黄杨可遇不可求，担心夜长梦多，我打算第二天就过去。可是，天公不作美，直到第四天才无雨，一大早叫上预先约请的三个人，带上汽油锯，发动电三轮车直奔目标而去。

一支小队伍开到现场，卖方一看我们非买不可的架势，露出农民老实性格下隐藏的些许狡黠，坐地涨价。当初我考虑过付定金或付全款来的，但是不可能当夜立即货款两清，而且也没必要签订买卖合同，对方毁一份合同犹如撕一张废纸。况且，小额标的也不值得诉诸法律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

对方一下子加价百分之二十五，而且说一不二，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我据理力争，无济于事；一让再让，最终还是无奈举手投降。谁让我实在喜欢这宝贝呢？再者，理智分析也是物有所值。

立即付款，挖树。保留根上的土球、修剪掉许多无用的枝条，四五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树装上车。运回家，栽下地，我心里这才一块石头落地。

内行的几个朋友听说后特地赶过来看了，都觉得物超所值，有的讲值五倍的价、有的讲值十倍的钱，捡漏了。其实只要不上当吃亏，我心里就平衡、就欣喜万分。我的着眼点在于，踏遍铁鞋无觅处，偶然之中觅得一个可堪造就的素材，再根据审美规律艺术创作，然后静待时光老人的打磨，十年八载成就一件一本三干的大型盆景，置于庭院中得暇欣赏莽莽森林一隅的野趣，定然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