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是家常蔬菜。儿时,每到夏天,乡村家家户户的篱笆上和房前屋后的树上都吊满了“棒槌丝瓜”。丝瓜做菜清淡爽口,母亲经常给我们做清炒丝瓜、丝瓜蛋汤。
到了秋天,丝瓜有了苦味不宜再吃,就任其自然长老。立冬后,老丝瓜几经霜打,逐渐枯死,等到外皮发褐摘回家,剥去外壳、挖出里面的瓜子,剩下的筋络就成了丝瓜络。
母亲端出针线盒,取出剪刀,把长约三十厘米的丝瓜络齐腰剪断,当抹布洗碗刷锅,既去油污又下脏。用过后,把丝瓜络放清水里过一遍,晒干,可循环使用半年。每年我家收获的丝瓜络有好几十个,自家用不完,母亲就无偿地送给邻居们。
丝瓜络还是父亲的搓澡巾。父亲常说,立冬后在家用盆洗澡,冻出病不划算,不如花俩钱去镇上澡堂子。每回父亲去镇上洗澡都会带上我。进了澡堂,先下热水池泡十几分钟,等浑身“泡松”了,父亲爬上来坐在池子边上,开始用丝瓜络用力地搓前胸和四肢,搓得身上泥垢纷纷掉落。望着搓下来的泥垢,父亲戏言说:“乖乖,能肥二亩田呢!”
接下来,父亲趴在池边长木凳子上,叫我拿丝瓜络帮他擦后背。我那时七八岁,即使双手按着丝瓜络也搓不出多大的力。父亲总是不满地训斥我:“你中午没吃饭啊?再用点劲!”
等我为他搓好背,父亲红光满面,舒服得哼起了京剧。而我却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我没有半句怨言,因为接下来的“美事”就轮到我了——改由父亲帮我搓得浑身舒畅。
出了洗澡池、进了休息室,平时在家小气得一分钱恨不得掰两半用的父亲此时变得很是慷慨大方,扬着两张票子,高声把跑堂的叫到跟前:“来一碟小笼包子!”
跑堂师傅接过票子,乐颠颠地跑开了,一会儿,就用托盘端来一碟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小笼包子……
在20世纪60年代,一个家境清贫的农家孩子,一个冬天能在镇上吃四五回小笼包子是很奢侈的。那一碟四个水晶小笼包子,是我童年最温暖、最幸福的记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父亲早已不在人世,洗碗用的丝瓜络也被各种洗碗布替代。但我还是会想起丝瓜络,眼前再现用丝瓜络为父亲搓背的情景,还有那一碟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子。或许,正因为日子清贫,这些记忆才充满香气美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