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百科

那时不知有冰棍

□赵文新

今年酷热,糨糊一样黏稠的空气糊在周围,透不过气来。疾步走进家,打开冰箱,一股薄纱般的冷气冒出来,顺手拿一根冰激凌,慢慢吃,应该不会损伤身体吧?冰激凌丝绸般的奶油冰凉凉地从舌尖滑过,惬意的感受唤醒童年吃冰的记忆。

我的老家村前有条河,从我记事起,就常到河边坐船玩耍。河上很热闹,往来船只的划桨声、拉网声、说笑声,让河水欢腾而生动。从村里到河边有一条比较宽的路,路中有一个渔场。为了保存鱼,渔场冷库存放着冬天社员凿回来的冰。渔场成为河水、村子、社员生活的纽带,因而夏天,孩子们结帮成群地要冰吃,理所当然。

我跟着小伙伴去渔场要过几次冰。渔场的库房挺高大,有村里戏台那么高,我仰头看,很神秘。渔场的看门人,村里人叫他老周。

我去过一次冷库,就像《红楼梦》里刘姥姥身后的板儿进大观园一样,很期待。几个小伙伴都穿着半袖短裤。进去后,一股强大的冷气忽地包围过来,我浑身发颤,抱着膀子蜷缩着,看着山一样高高的冰块,闻着浓重的鱼腥味,感觉寒冷阴森。又觉得进来一趟不容易,吃冰的美妙比寒冷更有诱惑。赶快弄冰,顿感人小力薄,有点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感觉。还是个子高的小栓子有办法,他看见一把铁锹,顺手拿起来当刀,用力削。飞起的冰碴打到身上又疼又凉,我们都等着接小冰块。他低头用劲地剁、戳、撬,铁锹把儿弹回来,磕到他脑门上,他扔下铁锹,捂住脸喊疼。听到老周拉着侉声说,冰吃多了肚子疼,出来吧,要锁门呐!我们赶快捡了几块冰,匆忙中塞进嘴里一块,又掖在口袋里几块,准备回家吃。

一次下午放学后,我们六七个同学去渔场要冰。看门的年轻人说老周歇假,他替班。他不认识村里的人,看我们背着书包,就让先背书再给冰。大家轮番把学过的课文都背了,他还不给。我赶快掏出语文书,读没学的课文:“也许你在大治或鞍钢,勤劳地操作在高炉旁;也许你在长江三峡……”年轻人打断我,说不是“大治”,是“大冶”,比“治”少一点念“ye”的三声,就是把爷爷的“爷”音拐个弯儿。听他这么一说,我不再读了,和同学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还吃冰吗?”他问。这时太阳西沉,天不太热了,主要还是背书让心里比吃冰还凉,我最先摇头,转身回去。其他人也跟着往回走,七嘴八舌地说那人:不给冰吃,还给称大辈当“爷”,比老周差多了。我回家翻《新华字典》查“冶”,果然是“爷”的音拐个弯儿。一直记得“大冶”这个笑话,从那时起,不认识的字,我都要查查字典,不再蒙着读。

一直到改革开放后,村里开了个冰棍厂,一根冰棍5分钱,比渔场的冰好吃多了。小伙伴们也长大一些,我们再也没有“组团”要冰吃了。长大后,看电视台播出的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张大民给患病的母亲从冰箱里端出半碗冰,老人咯嘣咯嘣嚼冰的声音和我们当年吃冰一样,很享受,还有感染力。

最近读作家肖复兴写的《冰窖厂记》,文中介绍:《北京民间风俗百图》,清同光年间版本,其中有一幅题为“舍冰水图”,上有工整小楷题词:“凡三伏时,官所门首搭一席棚,木桶盛凉水,上置冰一块,棚上挂黄布四块,写皇恩浩荡,民间施舍,写普结良缘,以为往来人止渴。”《燕京岁时记》里说:“京师暑伏以后,则寒贱之子担冰吆卖,曰冰胡儿。胡者核也。”对于远离皇城根儿在农村的我们,冬天吃冰从自家水缸里取(农村冬天屋冷,水缸结冰),夏天吃冰到渔场要,觉得挺满足,冰块似乎还带甜味。

我觉得回忆是一盏灯,照亮了童年生活中有趣的细节;回忆是一个净化器,过滤了儿时物质上的匮乏,留下纯真和欢快。

2022-08-23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07601.html 1 3 那时不知有冰棍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