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梅

“吱扭吱扭”浑身都响就是铃不响的“老凤凰”自行车早已在屋角安静地待着，和满角落的杂七杂八的废品同处一室，等待它的将是被廉价地处理，然后不知去向……它如此安静，任凭灰尘肆虐地侵蚀它，它毫无反抗之力，它知道它的使命早已被小轿车代替……

看着这“老态龙钟”的“老凤凰”，我心中不知是甜蜜，还是酸楚，还是……

“今天南头大队里又放电影了，父呀，我想去看！”也不知道那个大队有多远，只要一听到说哪里放电影了，我总是缠着父亲陪我去。

每次，父亲总禁不起我的执拗，总是推出“老凤凰”，从车座底下使劲拉出一块白色的纱布，擦了龙头、擦后座、擦轮子，直到那轮圈锃亮锃亮的，才再次把那块纱布使劲塞进车座下：“走，梅儿，看电影去！”父亲一夹把我往后座上一跨，“坐好了，扶住我！”妈妈在一旁说：“死要好看，看个电影还把个车擦得这么干净！”“你懂什么，这可是我姑娘的座驾，怎能怠慢？”我骄傲地坐在父亲后面，父亲一路摁着清脆的铃铛，引得路人驻足观望。我好不得意。就这样在众小孩羡慕的目光下，到了露天电影场。哈哈！我的“座驾”就是我的众人之上的座位，整个场上谁也挡不了我看电影的视线，真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父亲抱着我，让我稳稳地坐在车座上，父亲就坐在后架上，惬意地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伴着父亲一路哼唱着电影中的插曲，我满足地睡着了。

走完了童年，“老凤凰”依然锃亮。“梅儿，要上初中了，快学会骑车，这学会了，今后这老伙计就是你的啦！”父亲摸着已经有些开裂的车座，“孩子妈，快重新找块布给梅儿做个漂亮的车座。”妈妈忙着张罗起来。父亲推着“老凤凰”：“梅儿，快来，我叫你学骑车！”虽然我已是160厘米的大个儿，但一直享受父亲带我的惬意，一直没有学骑车。可这眼下即将上初中了，校离家很远，父亲不可能天天带我了。我得自己驾驭“老凤凰”啦！跌跌撞撞学了个把星期，踉踉跄跄地能蹬着走起来了。父亲不放心，依然带着我又骑了个把星期，总算能骑起来了。

开学了，我有些欣喜又激动地骑起了“老凤凰”，不知是激动还是刚学会还不能很好地驾驭它，总之，一路疯骑，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伙伴早已被甩得远远的……到家了，总可以喘口气了。呀！车座不知什么时候骑丢啦！妹妹指着开嘴的车座架直嘲笑我……父亲心疼地看看我满脸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这“老凤凰”又一路陪着我走完初中三年的风风雨雨，任劳任怨，无日不尽职。

“录取了，录取了！”正在田里干活儿的父亲，被赶来报信的老师激动的叫喊声喊住了。我光荣地进入了师范学堂。父亲拍拍“老凤凰”：“老伙计，功劳不少，继续效劳我家姑娘，陪她进城上学去啰。”父亲整理整理“老凤凰”，换了脚踏，换了铃铛，妈妈再次做了新的车座，换了轮胎……呵，又一辆新的“老凤凰”问世了……

面试通知单下来，父亲提前一天带我进城为我在酒店订了一间房。父亲骑着“老凤凰”像小时候带着我看电影一样带着我进城面试。第一次进城，一切是那么陌生，一切是那么新鲜，一切又是那么可怕。父亲却走了，可能父亲担心我又折返回来看看我。我害怕得哭起来：“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父亲安慰我：“别怕，我也住在这里，另开了一间。”（后来，我知道那晚父亲就待在酒店门口依着“老凤凰”休息了一晚。）面试很顺利，面试老师对我很赞赏。父亲一路哼着小调带我回家，“老凤凰”“吱扭吱扭”亦是伴奏。

三年的师范，“老凤凰”又陪了我三年。每次回家，父亲总要整理“老伙计”，生怕服务姑娘有任何闪失。“老凤凰”不负父望，尽职地服务了我三年，从不怠慢。

再后来，工作、嫁人、为人母，“老凤凰”不再带我看电影，不再丁零零骄傲地飞奔。不知何时，父亲也已经不能再轻便地驾驭“老凤凰”，我也不再需要父亲的“老凤凰”。“老凤凰”渐渐锈蚀，堆于杂物废物之中。哦，那被遗弃的老伙计啊，不知怎的，我泪已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