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建红

中秋节前，家乡如皋举办首届乡贤大会。从南京返乡的资深工程师老徐，当天在一个微信群中晒出自己获颁的“高质量发展顾问”证书及《寻梦乡愁》等会议资料。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如皋印记”主题系列风景邮资明信片中那张“陈草薋”……不久前，我还按图索骥专门前往实地打卡。

这“薋”字起初我并不识，而在看了背面大草垛的图片后，已能大概猜出一二：这不就是儿时印象深刻的大草垛，如皋方言所说的“草（zī）”么？仔细阅读图片右侧说明文字：“陈草薋——丁堰镇陈草村，一座秸秆堆成的草垛子，距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陈草文化习俗’被列入如皋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翻看字典，确认“薋”读作“zī”。

对于出生于如皋西乡正奔六的我，粮食之珍贵不言而喻，柴草之重要同样记忆深刻。现在回想起来，儿时家乡柴草匮乏，关键是地处高沙土，在“治沙”之前，水肥留不住，土壤很贫瘠，作物长得瘦，粮食收得少，秸秆也不多。同时，为了改善土质，草木灰不够，畜粪也不多，只能以草还田，要想效果更好，还得下池沤，以增加肥力。

农闲时节，村里人只能去拾草。残枝枯草尽收篮中，残留树根最为耐烧，挖出晒干，特别“熬火”，可抵煤炭，一般留作春节蒸馒头的时候使用。人们对柴草的珍视，也体现在当时土灶烧锅的过程中。庄户人的土灶，总是请周边手艺最好的泥水匠前来帮着支砌，一般在里外两只大锅间靠烟道的三角区内，还会安放一只小釜罐，利用灶膛的余热焐热水，这样柴草燃烧的热利用效率才会更高。烧锅时，添加的柴草量和速度要适中，同时注意放在“炉底”铁栅栏位置偏里，以免风箱一摇，火苗全蹿到烟囱里，当然，用铁制火叉及时拨弄灶膛内柴草位置也是必需的。

每隔一段时间，母亲总会在煮早饭前取下铁锅，拎到附近路口，倒扣在地上，用锅铲三下两下铲除锅底积垢的锅灰，结束时又用锅铲顺手在地上划个“X”，并嘱咐顽皮的我离远点别靠近，我想母亲是担心我因好奇贪玩，被这锅灰弄脏手和衣服。长大后才知道，这黢黑的锅灰是当下不可多得的传统中药，据传能止腹泻。当然，当时人们定期铲除锅底上的锅灰，主要还是为了提升铁锅热能。

爱屋及乌，当时人们对土灶呵护有加，甚至珍爱到膜拜的程度。每年腊月二十四，是家乡传统的祭祀灶神的日子，大人们总会认真操持，祈望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说到草薋，儿时农村每家都有一个，其大小不仅与家庭人口多少有关，而且也是一个家庭勤俭持家、家境殷实的象征。所以，过去人家嫁女儿时，女方“考察团”一行（总人数一般为双数，四人或六人）由媒人陪着，第一次到男方门上“看人家”，不仅要看男方及其家人的为人处世，也要看男方家境状况。除了房屋和家具能一目了然外，其他还真不能一眼看明白，因为总不能当着男方的面，翻箱倒柜“看存粮”，所以有时只好顺便看看草薋的大小……事实上，在我儿时的记忆中，“青黄不接”不仅仅指粮食，有时揭不开锅确实是因为缺少烧锅的柴草。

直径12米多、高18米的“陈草薋”现在不仅成为丁堰镇地标性“传奇建筑”，也上了百度百科和媒体网站。传说清顺治年间，如皋冒氏十一世祖冒宇文为了教导子孙勤俭持家，留下这传奇的草垛，并定下了“只可加高不可妄取”的规矩。站在400年历史的陈草薋前，我深深感到“不可妄取”，这应是天下如皋人共同的“家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