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凯燕

雨密密地，织了一张网，将人与外边世界隔开。那些琐碎的、无聊的、干瘪的，那些使人生烦恼的，皆被雨屏蔽在外。屋内，被雨滤过烟尘异常洁爽的空气，伴一室静寂。静寂里的安宁，使人舒适，使人知足，使人知道，纷纷纭纭中，有一处尽可以让自己舒展了、松弛了，全然自在，不受人干扰的所在。

因此没有什么可惦记着的，没有什么可不满足的，甚至没有什么可追求的，时间绵长而松软，如童年摇篮，人在其中沉睡，无梦。那岁月落下的种种创伤，刻下的道道痕迹，在心头被最温柔的手抚慰。

窗口一颗仙人球，身上缀满水珠子，细小的，晶晶亮。它不动声色，伸出无数张隐秘小嘴，啜饮雨水。它在水乳滋养下，更圆更润，毛蓬蓬的，肉乎乎的，仿佛使人爱怜的猫，静静蹲伏着，呼噜呼噜打盹。

越过仙人球，是对面的楼。楼在雨雾里，朦胧了，时光中憔悴了的墙面，多了份雅致。楼里的一家家隔在一个个窗内，每个人在他们的安宁中。

雨使人与人更远了，使世界与人更远了，但雨并不使人孤独。它收集了各种的声音，原本沉默的物什忽然有了语言。屋檐是干脆的，树叶是簌簌的，土地是沉闷的，栏杆是清亮的。它们在雨的季节里嘈嘈切切，欣喜交谈着，似多年未见的好友重逢，有许多经历要交代，有许多感情需倾倒。它们急切地，怕错过现在，几下里同时开口，倒也和谐。如同交响乐，大提琴小提琴，大鼓小鼓，小号长号大号，短笛长笛，钢琴竖琴木琴，各在各的声部里，谁也没有越过谁，谁也不为压制谁，因此个个说得畅快，讲得尽兴。

我将窗户完全敞开，耐心做一名雨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