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胜
与妻子结婚至今30年了,相互之间一直都是鸿案相庄的,一直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可是,前段时间妻子的一场“断舍离”,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和风细雨。
妻子受网络媒体关于“断舍离”的影响,多次唠叨,说是要把家里多余的杂物清理清理,当然也包括我那些保存多年的杂志和信笺。我知道那些不起眼的东西对我意味着什么,它们蕴藏着我戏剧般的某段年华,还有一直镌刻在骨髓深处的浅吟低唱,所以我一直都未松口。
谁知道妻子忽然间就把我积攒了几十年的几百本杂志和近千封信件,当成了她首批“断舍离”的对象。她当然不了解那些杂志对我来说就是夜雨灯火的十年江湖,它们夹裹着我流浪的步伐和天马行空的梦想,当思念和回忆满格时,我还可以在怀念的灯光下翻阅,也可以伴着一缕书香,缓缓地飘过记忆的河床。从此之后,我还能到哪里去捕捉它们的影子?
记忆的画卷慢慢打开,那些杂志都是我精心挑选保留下来的,有《读者》文摘,有《杂文月刊》《杂文选刊》,有《诗歌报月刊》《港台文学选刊》,还有一些报刊的纪念版等。即使几次搬家,我也一直不离不舍地带着它们。要不是那时有它们陪伴,我雨天和节假日都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想想自己真是失败,在那片文学的天空下,我从未走出自己的影子。
更令我扼腕的是那些海阔天遥的书信。记得有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著名朦胧诗人顾城的诗稿手迹、有著名诗人韩东、阿红、黄东成、孙友田、刘湛秋、蒋维扬等老师以及诸多文友们的来往信笺。那些梦想乱飞的日子里,草木枯荣,大雁南北,这些老师们的来信都是点燃我希望的笔墨。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某人一百多封两地书,一起烟水茫茫无觅处。
在一个安逸的秋夜,我温和地问妻子“断舍离”的目的是什么。她挺委屈地说:“退休后,一个人在家里总觉得猫不是狗不是,左右都不是。没有退休时巴望着早些退休,真的退休了,又特别想上班的感觉。无聊、孤独的日子里,望着家里书架上、书柜里堆满了零乱的书籍和杂物,就想动动手清理一下。我喜欢家里清净明了的感觉。就像抖音上说的那样:年纪大了不妨要内觉身心空,外觉万物空,破诸妄想。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你那些宝贝背后的惊天秘密啊。”听罢妻言,不觉掩泪感怀。那一刻,我从心底原谅了她。
是的,当我们一个个都离开热闹的家去上班的时候,是妻子一个人度过她独处的每一分钟。仔细想想,平时我对她的呵护关爱真的不够,没有顾及她退休后的情绪变化。那些日子我没有问过她真实地想了些什么,又干了些什么,总以为我们还是“愿我如星君如月”的那般存在。
我知道妻子此次对家的“断舍离”业已结束,而她自己的“断舍离”可能尚需时日。对于此次“断舍离”的过与错,我想既然已经发生了,不能如愿就此释然吧。记得台湾作家简媜说过:像每一滴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我也回不到年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