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生活周刊

爱在秋日乌桕红

日日游荡在这个园子里,从未发现这棵乌桕树,究其原因,重心太低。终于猛一抬头,天空盛大高远,满树缤纷、红绿间杂,喧闹热烈、明媚爽朗。

乌桕树在南北朝的《西洲曲》中出现过: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绚丽的乌桕树下是思念人儿的家,门里还露出她翠绿的钗钿。可人儿美呢,衣衫杏子红,头发乌鸦黑。西洲到底在哪里?摇着两支桨就可到渡口。心动身不动,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空空泛泛,落满乌桕。觉得乌桕出现在这样曼妙婉转的意境里,正合适。就算过了千百年,歌咏者的情意依然令人心旌摇荡。

对乌桕,我有一种熟悉的陌生,又有一种陌生里的亲切。其实我与它是老相识,不就是小时候我们说的木子树嘛。结白色的果子,分瓣,白生生的,黑壳子裹不住,要迸出来的样子,极像成熟的棉桃。白籽捡多了,可以去村东头供销社换糖吃,换小人书看。

木子树长在田边地头,可能是鸟带来的种子,突兀地长着,一两棵,三四棵,随意。微霜未落叶先红,深秋初冬,特别绚丽,是广袤大平原上的好风景。因为生长缓慢,人们将它当作杂树。不知道它有这么古老又文绉绉的名字——乌桕。母亲常让我去田里,送农具送药肥,只交代哪样的木籽树那儿就行了——是一棵独树,两棵并立,还是三树成行。母亲交代的木子树就是方向标,它温暖明亮,我会顺着田埂坚定明确地往前走。

近两年,母亲的白内障有些严重,总找不到手术的时间,家里别的人谁都能离开个一天半日,有属于自己片段时间,唯独一刻不能离她。一日日拖着,我心焦。母亲安慰我还能看见,就是有些花嚓嚓的。追问花嚓嚓什么感觉?她说像木子树旁的飞鸟一样。原来这个情景不仅印在我的脑海里,也印在母亲的心上。

比花还红的枫叶深得许多人喜爱,那红通透、彻底、决然。乌桕叶转红要丰富得多,红的红着、绿的绿着。就算红,也深浅不一,像调色板上的渐变色,每个色号都有。人心应该也这般包容。

最近再从园子经过,竟然发现好些地方长了乌桕,未红时注意不到,季节的脚步往深处走,它们也显山露水明艳起来,活泼了整个园子,看得人心雀跃。自然的驳杂,枯萎和新生、沉静与喧闹,并不和四季必然对应。乌桕树全身是宝,籽可做蜡烛,叶根可入药,材质可雕。春夏有碧颜,秋冬有五彩,顺应天时地势,将自己妥妥安放。

前日,眼睛时常花嚓嚓的母亲又从老家赶来了,给我带来了野生黑鱼、螃蟹,还有一把新米缝在一个红袋子里,让我随身带着,说是河湾木子树下长的,最养人。

母亲的脸已由我记忆里的桃红变成沉淀岁月的酡红,纵然寒意渐浓,生命蓬勃、爱坚韧永恒。就像乌桕树般,诸多色彩、万般滋味,无一分虚度、无一毫浪费。

2022-10-18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13470.html 1 3 爱在秋日乌桕红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