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继高

2022年10月1日下午，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袭来，我要回去，回到故乡去。我知道，这是早就蛰伏于内心的故乡秋的呼唤。

世上所有的秋色都迷人，可我对故乡的秋却情有独钟。

我的故乡，地处江海平原一隅，与靖江、泰兴田靠田，河连河，炊烟接着炊烟，在如皋市域内，所谓的“一支烟，走三县”，说的就是我们这个地方。我们这个地方，既没崇山、也没峻岭，更没有以秋色驰名的山水胜境。或在外乡人眼里，这里根本没什么奇特的秋景秋色秋情秋意，是一处再平常不过的地方。

当汽车驶下高速公路，故乡的秋就渐次跃入我的眼帘，我的心跳也开始加快。金色的阳光铺满大地，阳光下的田野一片金黄，那是快要成熟的稻谷。我急忙请司机老陈把车停在路边，我走下汽车，走向田野，抵近一看，稻穗已开始饱满，有的已沉沉地垂了下去，凑近嗅闻，有稻香拂来，淡淡的、雅雅的、那是稻谷特有的米香，一如初乳的婴儿闻到母亲的奶香，这是大地母亲的体香啊！

路边斜坡上种着豆类，豆秆上边挂满了小鞭炮似的豆荚。地瓜的藤蔓依然深绿，有地瓜从土中探出脑袋。还有比我高出许多的玉米秆上，都长出一尺多长的玉米棒，烟丝黄的玉米须在风中凌乱，有的玉米棒已撑破绿色外衣，张牙舞爪地露出排排金黄色玉米粒，展现秋的魅力。

不远处，有农人在收拾花生。我问她，今年花生收成如何？她没有马上回答，拔起一棵，给我看，根部满是花生，她说，这一棵花生摘下来，可以装一大碗。我问她多大岁数了，她告诉我她今年73岁，我立刻想起母亲当年下地摘花生的模样，与眼前这位老妈妈的神情是何等相似。现如今，慈母已去世多年，眼前的这位老妈妈在我的心中顿时亲切温暖起来。

有卡车停在路边卖苹果，那苹果又大又水灵。我知道，本地不产苹果，这苹果准是从外地拉来的。苹果当然也是秋天的果实，早年的记者经历锻炼了我与任何陌生人都能产生自然熟的基本功。我又与车主搭起话来。车主姓刘，山东临沂苍山人，见他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便问起他的文化程度。他告诉我，他学历不高，但儿子在济南读博士，攻市场管理，他这些年的打拼，除了供儿子上学，还为儿子在济南买了房子。都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我蓦地感到，这收获，不仅仅来自季节，更来自人的心灵。

我想买他的苹果，问他多少钱一斤，他说五元钱一斤，我问他从当地果农手中收购是什么价，他说，今年天旱，比往年高出一倍，今年收三元，拉一车，卖六七天，可赚三四千元。他还告诉我，他已在这里卖了七八年，苹果上市，年年来，我问他有没有遇到欺行霸市、白吃白拿的，他说，这里社会风气好得很，还与当地不少人成为朋友。我买了他一袋苹果，称好、装袋，正欲付钱，他特意从另一只苹果上切下一小块，执意让我尝尝。我尝了尝，口感真的很好。

故乡的秋，真的很平常。没有老枫红叶，没有秋水长天，亦没有看见成群飞行的大雁。我看到了黄色的小花，那是丝瓜的花，看到了镶红边的扁豆，不禁想起30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也是这样的秋天，也是这样的秋色，我从城里赶回去看望母亲，母亲早早就迎到路上，邻居丁大妈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潜意识里是想看看我会不会主动叫她。我叫了母亲，转而又叫了大妈。大妈开心地应了我，母亲朝我看看。我知道，这些年，为邻界土地纠纷，我母亲与邻居丁大妈不搭腔，陌路人一样不往来。

邻里之间，这样僵下去也不好，我多次劝母亲，主动与丁大妈讲和解怨，可母亲就是不肯先开口。这次，我回家，母亲心情大好，没急着催我回屋，而是笑眯眯地陪着我与丁大妈拉拉呱。我看到丁大妈家的扁豆游过豆架，在我家这边“生儿育女”挂满了藤，我家的丝瓜也越过瓜架，在丁大妈那边“谈情说爱”，结出一条条丝瓜，因为两家不和的原因，谁都没到对方的地界上采回去。我低声对母亲说，妈，你让丁大妈过来把她家的扁豆采回去。这回我母亲没有固执，亮开嗓门对丁大妈说，大妈，你过来把你家的扁豆采回去，再不采，要老了。丁大妈见我母亲主动开了腔，立即接口说，大娘，你也来我家这边把你家的丝瓜采回去，有的已经长老了。就这样，在这个秋意盎然的下午，冰冻了几年的邻里关系回暖了。从此以后，两家你来我往，小院里经常回荡着彼此的欢声笑语。我以此为题材，写了一篇文章《豆棚瓜架情如丝》，参加“乡里乡亲”征文大赛获得金奖。

故乡的秋是平实的，故乡秋天的故事也充满了烟火气。在我心中，秋，就是故乡的好，正如同，月是故乡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