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正平

万里长江边，名楼名阁无数。或许，眼前的虞楼还真的名不见经传。

虞楼在长江下游北岸，是一幢玲珑剔透的小小院落，却正对着江南常熟的虞山。虞楼、虞山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山水风景和人生故事？

深秋里，太阳开始西斜，我们几个人沿着山坡新筑的步道，踏进了这座僻静处的小院。

门额上的“虞楼”两字清晰可见，此乃由张謇亲笔书写。

张謇，江苏南通人。在场屋蹉跎20多年，考学26次，终至科举制度的巅峰——殿试状元。

此楼始建于1921年，系一幢两层的建筑。一层展陈着“虞楼春秋”“笔墨春秋”，用大量的图片和诗文讲述此楼的前世今生。沿转角木楼梯上行，二楼则为“恩师永怀”单元，回顾了翁同龢与张謇这对师生状元的绵绵情谊。

伫立在一张张泛着黄的图片前，吟诵着那个时代老师和学生之间传递思想和情感的一首首饱含深意的诗歌，感受着过往时分那些作为前清精英的状元们为了国家和民族探索着未来发展的前程，有迷茫，也有清醒。

翁同龢，江南常熟人氏，咸丰六年（1856年）26岁时便径夺状元桂冠。在南京淮军统领吴长庆军中作幕的张謇，1879年参加优行生会试，主考官夏同善与吴长庆同样十分赏识张謇，两人一起向正在毓庆宫书房轮值的翁同龢介绍了当时还年轻的张謇，翁同龢开始注意这位与常熟一江之隔的通州青年才俊。以后，翁同龢一心要帮助张謇通过科举考试一举成名，五次礼部会试都连续暗中联合其他考官支持张謇，一直到光绪二十年（1894年）终成。时人把张謇归入清流阵营以及“翁门六子”。

在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旧的正在摧枯拉朽，新的正在萌动生发，中国何去何从，他们在心里不断地思索向往。甲午战争起，翁同龢与比他年轻23岁的学生张謇属同一战壕，共为主战派，深情厚谊倍增。

张謇历经44个月艰辛的筹办，终于建成大生纱厂。张謇并不避讳受清政府冷落的老师，在奔波办厂和开业以后的忙忙碌碌中，派人馈赠食品、书籍，并专程前往探望。翁同龢临终时自拟挽联，并专嘱由张謇书写。翁同龢去世后，张謇前去吊唁，还助修了恩师的墓庐。

由张謇书写的虞楼匾跋映入了我的眼帘：黄泥东岭，南望虞山，势若相对。接着写道：时一登眺，悲人海之波潮，感师门之风义，殊不知涕之何从也。“名虞楼以永之，亦以示后之子孙”表明了自己谢师的真实心迹。

虞楼的厢房被改造成了现在的“松惮书房”，松惮乃翁同龢之号。几个学者朋友一起坐在其中小憩，军山茶香，窗外两棵苍劲的古树高耸入云，一边随手翻阅着文史资料，一边感叹这座楼的百年沧桑。

出得楼来，我再一次久久地仰望“虞楼”匾额。这是张謇一个世纪前人生最后五年多少次走过的门槛，门里是他发自内心的浓浓师恩。他曾在这里怀想、追思，在这里倾墨、吟诗。向南，是浩荡东去的长江，晚霞洒在江面上泛着灿灿的金色，江的对岸就耸立着虞山。

五山叠翠、大江奔流，晚风习习、沁人心脾。这是最让人思念先贤的下午茶时分。

我循着先贤张謇的目光，似乎看到了他一生的恩师翁同龢正与自己的弟子对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