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继高
1月24日，也就是癸卯兔年农历正月初三，在朋友的茶聚上，有一位柳姓公务员引起了我的关注。
引起我关注的，是他所说的一番话。他说，我在镇上任镇长、书记那些年，只要看见上了年纪的人走进政府院内，我都会主动迎上去问：老人家，你有什么事呀？当来者告诉他是为什么事来政府时，他就会把他送到相关处理这件事情的管理人员那里，并嘱咐具体负责人要认真听取来者讲述，尽心处理好。他说，这已成了他的习惯。现在，他进城了，换了岗位，这样的机会不多了，但他还经常怀念那些与老百姓零距离交往的时光。
听了这些话，我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他姓柳，中等身材，戴眼镜，平和中含着坚毅，温和中蕴含着果敢。忽然想起我经常看见的柳树。
柳树，常被称为“杨柳”，实际上，杨树和柳树虽同属于杨柳科，但分属不同的树种。柳树树形优美，放叶、开花早，早春满树嫩绿，是北温带公园中主要树种之一。
柳树适于各种不同的生态环境，不论高山、平原还是沙丘、极地，都有柳树的身影。主要分布于北半球温带地区。旱柳生长于中国华北、东北、西北地区的平原和沙漠上，垂柳则遍及中国各地，欧洲、亚洲、美洲等许多国家。
在植物学上，杨和柳是有严格区分的。杨树的芽有许多芽鳞片层层包裹着，而柳树的芽只有一层鳞片。柳树的叶片狭长如眉，杨树的叶片比较宽阔。虽然杨树和柳树的花都是成串的柔荑花序，但仔细观看便可发现，杨树的花都有一片苞片，苞片边缘分裂成尖尖的裂片，而柳树花的苞片却没有裂口。
柳以无性繁殖为主。“无心插柳柳成荫”，大家都已耳熟能详。柳树依靠其无与伦比的适应性，成为我国国土绿化最普遍的树种之一。它许许多多的须根深深地扎在泥土里，伸向四面八方，紧紧拥抱大地，成为护堤固坝最忠诚的卫士。它没有杉树的伟岸挺拔，却比杉树坚韧勇毅；它也不像杨树那样通天直窜，却比杨树妩媚多姿。它的主干通常在二三米以上就长出一些分枝，每根分枝上都垂下无数根枝条，春风吹来时，枝条随风起舞，令人悦目舒心。“春风柳上归”，试想一下，没有柳的春天，那是多么单调无趣啊！柳，点缀了大地、美丽了田园、生动了荒原，就连美女的眉毛，也被称为“柳眉”。
那么，明明是柳树，为什么又被统称为杨柳呢？我查了资料，了解到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隋炀帝杨广开凿大运河后，每年都要乘坐龙舟南巡，隋炀帝好美色，喜欢用年轻漂亮的女子拉纤，长时间在阳光下拉纤，这些女子体力不支，拉不多远就要停下休息。后来，有大臣提议在河边种植柳树，柳树成荫，可让拉纤女子在柳荫下拉纤，因此，龙船也快了，且柳树垂丝，非常具有美感。隋炀帝一开心，就赐予了柳树“杨”姓，后来，柳树就称为“杨柳”了。
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诗经》上，杨柳树就开始进入文人视野：“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是其中最让人朗朗上口的名句。隋朝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诗人，写了一首《送别诗》留名千古：“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盛唐诗人贺知章文采卓著，有一首著名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全诗28个字，未见一个“柳”字，更美妙的是，据后来许多解读，贺知章是通过咏柳来歌咏美女。柳树婀娜多姿，像少女轻轻起舞。诗中没有“美人”字眼，然在贺知章眼中，这早春的垂柳已化为美人呼之欲出了。
在华夏汗牛充栋的古籍中，写柳赞柳描柳状柳的诗文不计其数。
李白写了一首《忆秦娥》，其中的“年年柳色，灞陵伤别”，让人感动了上千年。另一首诗中的两句“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也成了写柳名句，流传至今。
那个比贺知章晚了29年的王之涣写得如诉如泪：“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是何等锥心刺骨。“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在众多写柳咏柳的诗章中，我特喜欢北宋著名词人、婉约派代表人物柳永的那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里的杨柳岸边，成了这个多情词人寄情伤怀的依归和支撑，这是他选择。我在这里最想知道的是，柳永为什么选择了杨柳岸，为什么没有选择什么槐树林、桑树下、高粱地？翻翻唐诗宋词和《红楼梦》，发现一个现象，柳树与情感、伤怀、寄托、关爱、友善的关联真是太多、太密切了。
至于柳树入画，那就要追溯到魏晋南北朝时期。画家顾恺之画了一幅《洛神赋图》，多以垂柳作为主要景物；五代南唐著名山水画家董源擅画柳，在《夏景山口待渡图》上，一口气画了十株垂柳。到了宋代，柳树画法极为完备，宋徽宗带头画柳，《柳鸦图》就是代表作。元代画柳圣手赵孟的《鹊华秋色图》上，多处有柳景，看上去各有意趣。明末清初产生的新安画派，其山水画作品中多以柳树陪衬，《池》画有垂柳数株，《林木图轴》则以枯柳体现寒色。清乾隆年间画家唐岱在《绘事发微·林木》中对画柳也有自己的要旨：“柳要迎风探水之态，以桃花为侣，每在池边堤畔，近水有情”。
柳树，总特别容易被人关注，被人寄托。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多贫瘠的土地，也无论多潮湿的河堤，只要插进土壤，它就能成活、生长。长大了，要么为人遮阳挡雨，要么成为风景，供人欣赏游玩，任何一张照片上，只要有柳的背景，那照片就立马生动起来，那照片上的人，也立马精神起来。
柳，特别坚韧，生命力极强。有一年，我在新疆的沙漠深处，看到一片红树林，周围几乎什么植物都没有，只有那一片红分外抢眼。我问同行的当地人，当地人告诉我，那是红柳，大漠深处独有的希望，有红柳的地方，总会找到一点水源，探险家、迷路人，绝望中看见红柳，就会重新燃起生命之光！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那位柳姓公务员，他之所以对老百姓那么关爱、那么细心，不仅仅是因为他姓柳，更本质的是：在他的身上，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有柳的特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