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愿斌

春日回乡，远远听见香椿树下“啾啾喳喳”的声音，原来是新孵的鸡雏出壳了。

母亲将一只箩筐搬到阳光下，稻箩的一半垫着稻草，稻草上面铺着一层裹着布匹的旧棉絮。一群鸡雏挤在它们的“温室”里，啾鸣不止。有的侧着脑袋盯人，黑眼珠一转不转，仿佛发出好奇的询问：“你是谁？”有的跳到另一只背上，又滚下来；有的钻到另一只身子底下，将对方挑翻。老母鸡在箩筐周边踱步，嘴里发出“咯咯咯咯”的信号。它有几次跳到箩筐沿口，想回到鸡窝，可是被母亲赶走了。

母鸡鸡爪厉害，落脚也不够小心，有时候会伤到鸡雏，于是不满地叨咕几句，却也无可奈何。此时的母鸡性子烈，小猫小狗一旦靠近，母鸡就会扑过去，张开翅膀、怒目圆睁，咕咕有声，做出奋力一击的搏斗姿势。斗鸡可畏，猫犬也都识相地绕道而行。

又过了几日，鸡雏的绒毛齐整后，母亲将箩筐倾倒向地面，小鸡们争先恐后奔向阳光明媚的春天。它们步伐匆匆，但脚力不足，很快滚成一团，像毛乎乎的绒球。它们在灰尘间奔跑，无所畏惧。着急的是守护在一旁的母鸡，不时发出警示，应该是提醒鸡雏慢点、再慢点？宋人汪莘《鸡雏》诗描绘了鸡雏暖春的温馨时光：“啄粟饮水孰教之，天机自动曾何疑。三三两两旋母脚，出入南北相追随。”

我在儿时给鸡雏寻觅过小鸡草，细小的颗粒聚集成草絮，用手捋一下，草絮就纷纷落下来，雪花一样轻飘飘。小鸡们用金黄的嫩喙练习啄食，有的又准又稳，有的半天只能捞到一嘴黑泥。“长嘴饱满短嘴饥”，从出窠开始，鸡雏就开始了四处觅食的行程。用不了多久，它们就学会吃菜叶、捉昆虫、食蚯蚓，金色翅膀一天天硬朗起来，它们飞越篱笆、独步田野的时光很快就会到来。

老舍先生珍藏过一幅好友许地山求购的白石老人《雏鸡出笼图》，竹笼的栅门刚刚打开，一群雏鸡飞奔笼外嬉戏，形态各异、憨态可掬、童趣盎然。老舍在一篇文章中写道：“画得真好，一共十八只鸡雏，个个精彩！这张是我的宝贝，即使有人拿张宋徽宗的鹰和我换，我也不干！”先生珍爱的不只是鸡雏，更是友情，以及温暖的春天。